叶甫忠抬起手,指向桌案中央那份誊录的密报:“侯爷请看。”
云翳的目光在两份密报上来回逡巡,他手中的证词,直指庞伯倓部协助转运,更有王府‘玄’字令出现。而叶甫忠这份密报,则记载了粮款去向、与摄政王府的利益勾连。
叶甫忠此人,手段果然老辣,根基也远比想象中深厚。但是否可信,云翳仍有些犹豫。
寒关侯不过二十多岁,初归冕都,纵然寒关青刃在握,也难免防备踌躇。
叶甫忠并未继续游说,只缓缓探手入怀,片刻后取出了一个用素色旧锦帕层层包裹的物件。那锦帕边缘已磨损泛白,显然是经年累月贴身珍藏之物。
他小心翼翼一层一层地揭开。当最后一层锦帕掀开,一块约莫半掌大小的髀骨静静地躺在他掌中。
那是一块……狼的髀骨!
云翳陡然大惊,他认得这髀骨,是由北境狼骨制成,骨形粗粝,其上分明是特有的北境文字,刻着一个名字——
“乌勒”。
“乌勒”……
那是云翳母亲的名字。这位北境部族的公主,二十多年前远嫁冕都和亲。“乌勒”,其意为“云朵”,她因此被封为“云妃”。后来,宫中人只称她为“云妃”,“乌勒”这个名字似乎逐渐被人们淡忘了。
这髀骨正是母亲从北境随嫁而来的贴身之物,被母亲日日系在腰间。他曾无数次好奇地触摸过上面的刻痕,听母亲用温柔而又带着淡淡乡愁的语调,念出那个属于她的、却被冕都遗忘的名字。
“这……这……”云翳的声音骤然断促,他猛地站起身,一步跨到桌前,颤抖的手指伸向那枚髀骨,却又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僵在半空,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阻隔,迟迟不敢落下。仿佛怕那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一触即碎。
“它……它怎会在你手里?!”
叶甫忠抬起眼,眼中现出沉痛的悲意:“启雍十六年冬,腊月十七。下官时任幽州按察使,奉密旨押运一批赈济北境雪灾的药材返冕都复命。车队行至寒关道与幽州交界的‘野狼谷’……”
“彼时风雪漫天,车马难行。我们只得避于一处背风的山坳,忽闻前方谷口传来金铁交击、马声嘶鸣、还有……妇人凄厉的呼喊!下官命亲兵卫队结阵戒备,自己带数名好手潜行靠近……只见峡谷之中,数名黑衣蒙面杀手,正围攻一辆孤零零的马车!纵有护卫浴血搏杀,然已倒下大半……”
叶甫忠的声音哽住,抑制不住地颤抖:“下官看到一位血衣妇人,紧紧护着一个半大的少年!用尽全身力气,把他狠狠推下了马车旁陡峭的雪坡!她最后喊的是北境话,下官虽不解其意,却也知是凄厉至极!之后眼睁睁看着……”
叶甫忠低垂着头,兀自低语,不敢去看云翳:“风雪太大,杀手训练有素,且远处似有接应。下官当时想着手下亲兵有限,护着药材是首要之责。贸然出击不仅救不了人,更可能暴露行踪,致使赈灾药材不保,北境灾情雪上加霜……”
叶甫忠跪在云翳面前,颤声道:“我等只得下令车队悄然改道绕行,十日后方抵冕都。入城便惊闻……肃王殿下与云妃娘娘于赴北地途中遭遇百年暴雪,不幸罹难……尸骨无存……”
他将那枚狼髀骨,呈向云翳的方向。
“尸骨无存……”云翳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极轻,却带着彻骨的寒意。那狼髀骨在灯下泛着温润钝朴的光泽,他缓缓伸出手,指尖颤抖,轻轻触碰到那枚冰冷的髀骨。指腹摩挲过那刻痕深深的“乌勒”。
“老朽无能,未能阻止惨剧于前,更无力为娘娘、为侯爷昭雪于后。只能将此物深藏,十年间日夜悬心。每每思及当时惨状,皆如芒在背。老朽苟活至今,心之所求便是待有朝一日,能将此物亲手交还殿下,告慰娘娘在天之灵!更盼侯爷,能得偿所愿。”
叶甫忠向云翳稽首一礼:“今日,物归原主。”
云翳的眼角赤红,脸上却不见泪痕,只死死咬着牙关说不出话。
“老朽今日与侯爷密谈,非为利用,是为赎罪!是为十年前未能伸出的援手,亦为寒关道冻饿而死的万千军民。
“此案,我叶甫忠,愿与侯爷共谋之!”
云翳的手指终于彻底握住了那枚狼髀骨。冰冷的狼骨抵住指骨。他闭上眼,一寸寸压下了他沸腾的杀意。
再睁眼时,那双凤眸里涌可怕的冷静与决绝。
云翳扶起叶甫忠,声音恢复了往日冷硬。“宋德此人,精明,且脏得很。你的人做不来,也沾不得。交给我。”
叶甫忠答道:“下官在江南的线人正紧盯此人根基与账目往来。一有风吹草动,下官定会及时传报,凉州庞伯倓那边……”
云翳抬手:“凉州属北境,是我的地界。庞伯倓和他麾下那个招供的哨官,暂时得留着。冕都的手此时伸过去,恐怕得被扎一扎。”
云翳拿起那份誊录的密报,轻轻抖了抖纸面:“至于这三家米行兼并的土地、银钱的最终流向……叶大人,还得劳烦您翻翻旧账,撬撬死鸭子的嘴。”
“是!”叶甫忠肃然答道:“还有一事……下官今日上朝,见皇上龙体欠安。”
“皇上还病着?”云翳始料未及。
自打回冕都,他上朝向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横竖不愿听李迨那套冠冕堂皇的废话,便总是借宿醉之名告假,乐得坐实一个放浪形骸、不堪大用的纨绔名声。
这般做派,正合了李迨提防他的心意。一个沉溺酒色的浪荡子,自然无人疑心他觊觎那金銮宝座,更无人能动摇他摄政王的权柄。
“陛下受惊体弱是真,但心智……”叶甫忠甚是忧虑:“积威之下,恐难……”
云翳沉默思忖。他对李端这位同父异母的幼弟并无多少感情。但只要龙椅在,金殿在,群臣在,李迨就不得不继续演下去。他演得越久,就越需要这面“天子”的旗帜,他们能找到的破绽就越多。
“国家政事,事无大小,总归是要辛劳皇上躬身临朝,亲自过问的。”云翳朝着禁宫金殿的方向虚一作揖:
“陛下乃万民之主,社稷之重,龙体乃重中之重,这朝堂,终究是需要陛下坐镇的。”
叶甫忠颔首,已明白云翳的意思:“宫中之事,下官会暗中联络几位可信的老人,见机行事。”
“叶大人。”云翳身形倏然拔起,他双手于身前郑重叠起,攥紧母亲留下的狼髀骨,继而向前对叶甫忠行礼。那是对长辈行的至敬晚辈礼:
“今日之言,凿凿在耳。望叶大人……莫负这髀骨,莫负心中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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