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动静,不仔细去听根本听不见,黄杨深深的看了他这乖徒儿一眼,袖子里掩着一团黑色的影子。
陈羽的睫扇轻扬,好半晌如同雏鸟破壳一般轻轻睁开一道缝隙来,一开始眼睛是看不清楚的,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一个轮廓,见到清癯的身影,陈羽的眼睛有些酸,虚弱的喊了一声:“师傅。”
黄杨是真的疼陈羽,他的徒弟里面只有陈羽是手把手拉扯着长大的,与其说陈羽是他的好徒儿,实际上也就是当儿子养的。
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黄杨掩在袖子里的手一挥,那黑影便消失了,他抻了抻手,往床边靠了几步,拍了拍陈羽的肩膀:“师傅在。”
陈羽只是稍微恢复了一些,受了这么重的伤,精气神儿都跟不上,黄杨想了一下,又给他塞了一粒大还丹。
閤皂派近期又送了不少好药材过来,黄杨没去深究其中的原因,只当特管局重视陈羽罢了。
陈羽还在养护期,吃了药,又沉沉昏睡过去了,黄杨盯着陈羽白白净净一张脸,以前还有点肉,这次受伤,脸颊都凹进去了。
“君子知命,顺势而为。”丢下这么一句话,黄杨便离开了。
陈羽的睫扇轻扬,眼珠轻轻转动,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到某一处,角落里的黑影似乎注意到了陈羽的视线,轻轻晃动,隐匿在更深处的黑暗里。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刚刚,在黄杨靠近他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属于窃影者的味道。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毫无缘由,也找不到任何拿得出手的论证,他更无法想象为什么师傅身上会出现这样的感觉,但是如果盲目的凭借着感官去判断,那么事实就是如此。
他不在观里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间很朴素的小屋子,与其说是一间屋子,倒不如说是一个石洞。
这个石洞位于上清观后山,上清观依靠乌蒙山而建,整个乌蒙山都是上清观的后花园,除了在这里住了很久的人,寻常人跑进来,很有可能会在这里迷路。
要进入石洞需要先走过一条很长的甬道,甬道是地道,里面点着拉住,黄杨从一座山石里穿过去,从地下下了甬道,甬道里面比较黑,点了蜡烛。
旁边是两块巨大的影壁,所谓影壁,便是通过光芒将影子投射其上,黄杨往里面走,墙上的被分割成数十个,他的衣衫带起风,便吹动墙壁上的影子也跳动起来。
大概走了三四分钟才走到头,尽头便是一间小石屋,屋子里没有光照进来,也是靠着蜡烛,以及上顶上用来排气的口子。
一个“人”歪歪扭扭的缩在角落里,手臂无力垂着,好像是被人折断了,他身上散发着血污臭味。
“没办法,陈羽受伤了,我得先料理好他。”黄杨甩了一下拂尘,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坨东西。
对方似乎也有所感,他想要抬起头,却发现没办法做到,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根本不是正常人类发出来的声音:“他、没事吧?”
“没死。”黄杨心里必然对他有恨,语气也颇为冷硬。
对方勉力勾起嘴角,似乎是在说:“他没事就好。”
黄杨冷哼一声,表情并不好看。他一挥手,墙壁上森然的鬼影跳跃,比盛待的可要厉害太多了:“我现在没办法救你,要么你成为我的傀儡,我延续你的生命,要么,你自生自灭。”
盛待“咯咯”笑了起来,没说话。
黄杨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把影子留到了房间里,自己转身走了另外一条岔路,谁能想到在这个石室后面竟然还有一间房间!
那是一间更逼厌的石室,烛光跳跃,里面的鬼影比外面的更多,鬼气更佳森然。而且里面的温度更是低的吓人,黄杨只是走到门口,便已经感觉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寒气。
黄杨目光冷静的在这群鬼影里面搜寻了一圈,目光落到里面的一个石台上面,石台上面摆着一个黄木盒子,黄杨拿起门边烧着的火把走过去,鬼影见到光芒,往他身边凑,又惧怕黄杨身上的气息,垂涎欲滴。
黄杨缓步走到石台之前,他灰白色的道袍在火光的映衬之下更加破败了,黄杨想要打开那盒子,盒子被人锁上了,而黄杨暂时没有找到打开盒子的方法。
黄杨伸手把盒子拿了起来,周围到底鬼影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莫名的变得躁动不安,鬼影森森,跳跃在影壁之上,他们虎视眈眈的盯着黄杨,仿佛只要黄杨有任何僭越的举动,他们就会张开獠牙,上前把他吞吃入腹。
黄杨影子里藏着的鬼影也跳了出来,大概有几十个影子,排排挡在了黄杨面前,局面一下子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黄杨伸手把盒子拿了起来,被他的影子挡在外面的鬼影发出了锐利的尖叫声,这些普通人无感的叫声,对他们这些五感通达的修道人士而言,简直无异于一次音波伤害。
可是黄杨依旧面不改色,仿佛那些恶鬼的嚎叫和咆哮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鬼——这些是鬼,而黄杨身上的是“影”
这些东西是数年来守护这个盒子的嘴中法宝。
而这个盒子里装的,就是他们妙真道最大的要义。
也是将他们上清观发扬光大的法宝。
任何一个经历过繁华的人,都很难对于没落或者是贫穷淡然处之,一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有野心的,只要找到了合适的契机。
黄杨垂了垂眼睛,伸手掸去盒子上的灰尘,又把盒子放回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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