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早已没了往日君后的雍容,脸上沾满泥污,眼眶红肿,像个无助的孩子。
风清绝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转身走向安舒平。她俯身探了探安舒平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颈动脉,眉头微蹙:“还有气,没死。”
听到这话,萧淑明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去,若非风清绝扶着,怕是又要瘫倒在地。
他望着安舒平毫无血色的脸,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因为风清绝的到来,心里那点熄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了微弱的火苗。
石房外的打斗还在继续,刀剑相击的脆响与闷哼声此起彼伏,可萧淑明望着眼前一身玄衣、目光锐利的风清绝,心头却涌起一阵安定。
他就知道,他这个自幼外出求学、没在萧清川身边耳濡目染的侄子,必然不会像萧清川那般冷血无情。
至于为什么萧凤鸣来得这样晚,他已经懒得去计较了。总归,她还是带着人来了,没有放任他和安娘死在这荒山野岭的石房里。
心防一卸,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骤然松弛,萧淑明本就孱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
眼前的玄色身影渐渐模糊,他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意识沉入黑暗前,只来得及瞥见风清绝伸来的手——却在下一秒,重重摔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风清绝那只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离他的衣襟不过寸许,最终却只是轻飘飘地收了回来,仿佛方才那伸手的动作,不过是碍于侄子的身份装模作样。
安舒平和萧淑明都已晕死过去,风清绝朝石房外扬了扬下巴,打斗声立刻戛然而止。她召来两个护卫:“把人弄上马车。”
护卫领命上前,粗鲁地将两人拖起来往外走,垂在身侧的手臂磕碰着门槛,发出沉闷的声响,风清绝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碎星带着几人留下收拾残局,其余的人立刻从山寨撤离,风清绝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雪中一扬,带着跟来的人策马疾驰而去。
载着萧淑明与安舒平的马车跟在后面,车轮碾过崎岖的山路,车厢剧烈地摇晃着。平躺在里面的两人毫无防备,身体随着颠簸不断撞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却没人伸手去扶。
风清绝在前面的马上听得真切,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死不了就好。
至于会不会受些皮肉苦,那就不是她该管的了,本就是她们欠了的。
马蹄声在雪地里留下凌乱的印记,又被呼啸的寒风迅速填平。马车里的磕碰声渐渐被风雪吞没,仿佛那两个晕死的人,不过是两袋无关紧要的行李,正被运往未知的前路。
风清绝一行人抵达和诗城时,已是第二日傍晚。冬日的天暗得早,西城门附近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只有几个守城的兵卒缩着脖子在墙根下跺脚。
跟着同去的护卫们在没入城之前便四散离去,只留下风清绝一人驾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低调地拐到萧府后门。
车辕刚在青石板上停稳,萧清川的身影就出现在后门廊下。她原是听闻“女儿”归来,好奇过来瞧瞧究竟,毕竟这趟去山寨“招待贵客”,比预想中多耽搁了一日。
可当风清绝掀开车帘,萧清川看清车里的景象时,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自家亲弟弟萧淑明勉强裹着件破烂的披风,露出的手腕和脖颈上满是青紫痕迹,头发纠结如草,整个人蔫得像株被冻坏的苗。而他身边紧紧贴着的那个女人——
更是没眼看!后背的伤口狰狞地翻着肉,血痂混着泥土结成硬块,身上的衣衫被撕扯得只剩几片碎布,遮不住多少皮肉,该露的不该露的,几乎都敞在外面,狼狈得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娃娃。
标记
两人不知是疼晕了还是累极了,依旧毫无声息地靠在一起,连车帘掀起带来的寒风都没能让她们动一下。
“萧家的脸都要被丢尽了!”萧清川猛地别过脸,捏了捏发紧的鼻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这辈子最讲究体面,何时见过这般不堪入目的景象?还是自家的人!
风清绝在一旁看着,没说话,只静静将车帘重新掩好。
萧清川深吸几口气,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狠狠瞪了眼那辆马车,拂袖便走。
墨色的衣摆在廊下扫过,带起一阵寒风,显然是气得不轻,这简直是往她心上扎刺!
后门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马车的轮廓在暮色里沉默着。风清绝抬头望了眼渐暗的天色,吩咐候在一旁的仆夫:“女的随便裹裹丢到安家的巷子去,男的找个偏僻的院子安置。”
至于萧清川的怒火——她早料到了。比起这两位“贵客”接下来的用处,这点“丢脸”,又算得了什么?
暮色彻底笼罩了萧府,后门的阴影里,马车像个藏着秘密的盒子,静静等待着被开启的时刻。
萧淑明一时半会儿醒转无望,风清绝便也暂且搁置,不再理会。日子流水般滑过,转眼便到了她该进宫当妇子的日子。
清晨,风清绝起身时,黎思忆竟也悠悠转醒,破例地没有贪恋被褥的暖意。平日里,他总要赖床多眠些时辰的。
黎思忆睁开眼时,晨光正透过素白的窗纸,柔柔地洒落,恰好亲吻在床边更衣的风清绝身上,为她本就优越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温润的金边。
他侧卧在锦被中,静静望着,心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熨帖。这段时日,竟是他两世为人以来,最为舒心惬意的日子。
压在肩头的千钧重担,终于卸下;那些令人窒息的勾心斗角,也仿佛远隔尘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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