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桐娘子,打心底里还是只当他是奚家奴才,记忆里去见桐娘子时,桐娘子何曾让他坐过?每次见面,他都站着回话。
然而现在,这一句话,这一个手势,哪里会是桐娘子做的?
不过奚忠还是谨慎地选择再看一看,眼前王妃到底是谁,决定着他要交出哪一封书信。
他一边提着心坐下,一边观察青梧的面色。若是眼前是桐娘子定会露出些许不悦之色,然而正在装傻的青梧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又怎会露出不悦?
青梧抬手让随侍的小丫鬟给奚忠倒茶,“忠叔远道而来,先润润喉再说话。”
青梧已经很谨慎地少说话了,她以为这些举动不过是寻常待客之道,并无异常,却不知这一步又让奚忠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想。
桐娘子虽然不曾苛责于他,但那也只是表面客气,何曾这样贴心过?
眼前这位真的是青梧娘子!三娘子递给主君的信不假,夫人真的纵容桐娘子做出了那样欺君罔上,有违人伦,不顾亲情之事!
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茶水,借着喝茶,奚忠强行镇定慌乱的心神。
这事虽是奚家所为,但他一家老小皆系于奚家,奚家倒了,他便也难了。
等这一口茶喝完,青梧按照最正常的方式寒暄,“父亲近来身体可好?”
“主君一切安好,只是时常挂念王妃。”
这回答的滴水不漏,青梧也不知道自己这番伪装是否能骗过奚忠的眼睛,但奚忠不说,她也不会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此事还要等父亲回京当面商议才好。
为了减少接触,青梧放下茶盏,决定直入主题:“听闻忠叔带了父亲的信,此番也见到了我,可否放心交予我了?”
这一句话彻底让奚忠确定了眼前王妃的真实身份,桐娘子初为太子侧妃便自称“吾”以示区别,若是她,如今该一口一个“本王妃”了。
他起身深吸一口气道:“此事事关紧要,还请王妃娘娘屏退下人,忠还带了主君的话。”
听到这一句,青梧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本想说服自己也许有旁的大事,可看奚忠这架势还能是什么事?
父亲知道了,会想和她说什么?是会帮助她,还是会让她忍辱求全?
青梧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她顿了顿才道:“绯红,翠绿,你们下去,让珠儿姐姐来守着门。”
绯红,翠绿虽是萧霁给的人,但刚用,还需考验一段时间。
待两个小丫鬟鱼贯而出,宝珠和玉珠的衣袖出现在中堂门旁,青梧才对奚忠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奚忠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双手奉上,张口便道:“您是青梧娘子吧?”
青梧沉默片刻,“忠叔既然已经看出来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她伸手接过信,“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面前女郎即便打扮华丽,身着鲜艳,依旧压不住的沉静气质,奚忠长叹一声,而后才道:“是三娘子写信给主君的。”
青梧的表情瞬间一滞,诧异地看向奚忠。
“清棉?”青梧愣怔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喃喃道:“我不是告诉她,我过的很好,让她装作不知道么?她怎么……”
她可还在郑夫人手下讨生活呀,要是被郑夫人发现,谁知道郑夫人会做出什么事呢?世家大族的主母,有的是隐私手段折磨一个庶女。
青梧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信纸,一时忘记了看。
“……敢为我冒这样的险……”青梧声音微颤,眼睛瞬间湿润了。
你看,这世上还是有姐妹真情的,那个从前总要缠着和她一起睡的妹妹会为她打抱不平,写信告知父亲。
青梧几乎已经能想到那小丫头的心里想法,她定是以为自己哄她的,骗她自己在行宫过的很好。
想到那小丫头所冒的风险,泪水便抑制不住地奔涌而出。
“真是胆子太大了,也不知道保护自己……”
青梧抹着泪低声斥道,又把那小丫头的身影往自己心底深处放了放,暗暗发誓,以后有自己的好日子,定是不会缺了清棉的。
但也是因为清棉在,让青梧更觉讽刺,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帮她,爱她,另外一个同父同母的姐妹却为了荣华富贵,将她逼入深谷。
何其讽刺?
请她进来
见青梧惊讶,在奚家长大的奚忠忍不住叹道:“三娘子与您虽不是一母所出,但也是血脉相连,咱们这些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娘子晓得,自然为您着想。”
这话确实不假,大族中异母姐妹争风吃醋是有,但那都是在不打紧的地方,遇到要事,还是要互相回护,这是所有家族都会叮嘱子女的事情。
当然即使如此,其中也有取舍,谁最重要,谁没那么重要,谁又要为谁顶罪……皆系当家主君主母的喜爱……
青梧到底还记得手中的信,记下妹妹清棉的恩情后,便利落地打开了信封,妹妹此举又让她又多了一丝勇气,即便信中所言并不符合她的预期……
下一息,刚展开信纸的青梧睁大了眼睛,还泛着泪色的凤眸迅速又积累起水汽,只见那信纸上赫然写着——
【吾女清梧亲启,见字如晤。三娘手书所言,阿父已悉。儿之委屈,如锥刺心,吾儿且宽心,纵使此事牵涉汝母与姊妹,阿父亦绝不姑息!】
奚建安没有废话,开头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也让青梧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她的父亲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青梧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一片。她急忙用袖子点拭,生怕模糊了父亲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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