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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第1页）
君不封发出苦闷的呜咽，渐渐成了哭。
屋外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
林声竹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君不封彻底酒醉不醒，他为对方盖好大衣，起身出屋。像一棵老松一般端坐门前，默然看雪。
细雪渐渐落了满头，他浑然不觉。
恩仇（三）
进了冬日，只觉身体是一日赛一日的困乏，一天下来，解萦总是在睡。
她的情况到底不比健全孕妇，能维持稳态已属不易。庆幸的是，腹内的孩子仍在茁壮成长。不管是她，还是晏宁，把完脉后总会啧啧称奇，说只怕这孩子出生后也是天生的心宽，因在母体中就呈现出一种生冷不忌的大无畏。
可即便孩子给她添的乱已经足够少，解萦终究在为它衰弱了。
孩子正在一口一口地吃掉她。
解萦自知除了生命本身，她能为小朋友留下的东西寥寥，终日昏沉的感觉漫长而难熬，但在这血肉模糊的痛苦吞咽中，很诡异的，她感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联结的幸福。
小生命的存在感越来越强，昏昏沉沉间，她感受到对方轻轻地踢了踢她，像是在给她报信。解萦一下醒了，屋里漆黑一片，爱人亦不在身边。她的心突然被一股没来由的恐慌占据，赶忙点亮全屋，拿着一盏莲花灯，出了门。
才推开门，解萦就被大雪吹得睁不开眼睛，待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大风，她一下留意到端坐在正厅门前的林声竹。正厅没有关门，只见君不封倒在桌前，解萦隔了老远也能听到他此起彼伏的酒酣——她是第一次见君不封喝成这样。相较而言，林声竹的状态有些奇怪。解萦快步凑到他身边。
果不其然，林声竹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身体歪向一边，双眸紧闭，面色灰白。
解萦探了探他的脉搏，低声骂了一句，毫不犹豫地点了男人的几处大穴，又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丸药——这些珍贵丸药算是她平时随口服用的消遣小食——塞进林声竹口中，掐着他的喉咙，逼他以茶水吞服。
不多时，林声竹幽幽转醒，失望地叹了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
解萦觉得他有点好笑，白日拿话点自己，却在众人都疏忽的间隙闹自杀。自己若是再晚来一刻钟，他就真的做到自绝经脉而亡了。
“你又救了我一回。”林声竹平静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
“别谢我，要谢就谢这孩子，要不是它踢了我一下，我可不知道有人居然默不作声要搞这么大的动静。”她还在看屋里睡得不省人事的男人，沉声道，“你这么做，也不想想他会多伤心。”
“我能想到……但我也一直在等和他重逢的这一天。”
“重逢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自杀赎罪了？少做梦了。林二哥，你不能白天拿大道理诓我，回头自己先犯了戒。你到底是我的长辈，天天骂我家大哥上梁不正下梁歪，怎么不看看你呢？你才最应该以身作则，给后辈立个好榜样。”
“我好好活下去，就能激着你不再寻死？这是两码事。”
解萦默然，到底是老熟人，竟然一瞬间看透了她这番生死局的本质。
“不，你还有别的任务。你我都走了，大哥怎么办？你这边，好歹你有的选，我呢？听天，由命，多半是迈不过这道坎。大哥愿意陪我到终点，是我的幸运，但我不能拖着他一起走。我走了，总得有人常来看他。二哥，这个人非你莫属。”
林声竹沉默了片刻，起身，支着君不封往卧房走。
解萦在旁边笨拙地搭把手，两人一路无言。
把君不封放到床褥上，男人很快抱着被子呼呼大睡起来。偶尔听到他小声唤“阿萦”，又抱着被子煞有其事地乱亲，解萦多半要笑，可这夜，她是再不敢睡了。
她也是在这时福至心灵地明白，燕云为何一直与林声竹形影不离。表面上看起来是从茹心那边一贯而来的报复，而实际上，燕云只是一直在看着对方，不让他轻生。
“你到底是个孕妇。”林声竹劝道，“哪有陪着我干熬夜的道理。”
“白天睡太多了，夜里精神。再者说，我若去睡了，你再偷偷自尽，醒来你让我怎么和大哥跟燕姐姐交代？燕姐姐那边还好说，但我发过誓，绝不会再让大哥伤心。你休想让我破戒。”
“我不会再这么做了。”林声竹看着一旁的君不封，神色复杂。
解萦不屑地哼了一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的话，我才不信。”她盯着他的眼睛，神色颇为恶毒地嗤笑道，“有些人，白天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要不是知道你刚才的作为，还真以为你要看开修大道了呢。”
“你就算不信，我也没办法这么做了。好机会只有一次，我没把握住。再有几个时辰我就会陷入每日例行的毒发，心神混沌，别说是你，就是不封站到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能像白日那样完全把他认出来。”
解萦作为“似梦非梦”的始作俑者，听到这番话，本来的恶毒微笑瞬息一僵，颇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下意识握紧了君不封的手。
睡梦中的君不封在傻笑。
“似梦非梦”，以苗疆的梦蛊为原材料，加以改动制成。
这是解萦独立研制的第一种蛊毒。
无法可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声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解萦的凝思，“不必想着为我解毒，对现在的我来说，毒发反而是幸运。小解萦，你和不封这么多年来一直形影不离，生死相依，你没体会过我这样的分别。茹心过世已经有十几年了，你现在还能想得起她的具体相貌吗？莫说是你，就连不封，他一度心仪过茹心，现在回想起她，也是面容模糊的一张脸。我们都敌不过岁月。反倒是你的这种毒，能让我每天都看到记忆里的她……就算梦里一直上演着我们相识分离的戏码，总归，我是能看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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