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深如古井无波,瞧不出什么喜怒。
他一惊,连忙收拾好手中的帕子挂在一边的手肘上,起身站直了。这才眉开眼笑,面上颇为惊喜地唤了一声:
“阿爹!”
来人不动声色,迈步便往屋里走,一面走着,一面随风飘来一句,“谁是你阿爹?”
“我说过,不叫你这般唤我。”
那小厮并无尴尬之色,面色不变地快步跟上去,嘴上也是讨巧地不行,丝毫不在意前人那了无波澜的语气和神态。
“今日府中各处的大人都归家休沐了,没什么人!不会叫人听去的!”
他十分自然地接过那人褪下的披风搭在手上,却正好盖住了他先前擦拭屏风的软布,他拿眼尾偷瞥了前人一眼,蹑手蹑脚地将那方软布抽出来搭在另一只手上。亦步亦趋地跟着前人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那人不置可否,倒是没有再接着驳回他的话。
这小厮嘿嘿一笑,倒并不狡黠,反而有几分老实憨厚的意味在其中。
“阿爹今日不是说去沅水垂钓吗?收获如何?”
他见阿爹两手空空,连个鱼篓都未曾瞧见,更觉得疑惑重重,不过转念一想,许是入府直接连鱼带篓丢去了小厨房也说不一定,他这么想只觉得很是合理,便还是开口问道。
近些日子开了春,正是鳜鱼肥硕的时节,若是能钓得几尾鳜鱼蒸了来吃,那他今日可有口福了!
那人进了内室,一路熟门熟路地往里,直至走到窗前的矮榻上才停住脚步,显然是对这院子颇为熟悉。
四方的窗扉并未阖上,而是以一横木支着,有半边儿阳光漏进来,斜阳渐晚,薄薄地在榻上铺了一层。
他掀起衣袍,一个回身便坐在了矮榻上,半边脊背融在阳光下,正脸却陷在房间内的阴影里,这两种颜色以一种极为巧妙又混杂的方式融合起来,一体两面,竟无半分怪异之处。
他虽然坐着,身子却并未放松,绷直了脊梁。待他俯首而坐,将衣袍又盖回两腿之上,整理好之后,这才抬起头来——
浓眉大眼,很是英武的长相。
虽有些暮气沉沉,但终归能瞧出其年轻时的风采。
这人正是江阳府衙的同知,贾仁贾大人。
他眉头微沉,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扶额,半晌不理睬那小厮的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爹?阿爹?”
这小厮倒不羞也不恼,好似永远是那么精神一般。他回身将贾大人的披风展开抖了抖,摊开来挂在屏风上,想着先叫室内的炉子烤一烤祛祛寒气,稍后再收将起来。
而后他又行至桌案前,抬手便抄起桌案上那一只陶炉里拿水煨着的茶水来,又取了茶盏,一面斟茶,一面乐呵呵地同贾大人说着话。
“阿爹,喝口水!这是我一早便热着的。”
“这虽开了春,但沅水风大,外边儿冷,阿爹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江阳的天气就是如此,虽然总的来说天朗气清的日头多,可是风声啸啸的时候也不少。他从小在江阳长大,早对这儿的天色见怪不怪、了如指掌了。
贾大人一手接了茶水,方才送至唇边,却又生生顿住。他眉宇间忧虑丛生,只是不晓得在为什么事烦恼。
最终,贾大人也没能饮下那杯热茶,他几次欲饮,却还是放下了茶盏,将其推至一旁。
“阳生,我将钓来的鱼同那一应钓具皆搁在小厨房了,你想去看便去罢!”
“稍后记得将渔具捎回来……”
原来那小厮名叫阳生,贾大人简单交代几句,便打发了他出去,似乎是不愿多言,说话间皆是叫他先去小厨房待着的意味。
阳生见贾大人并不饮用那茶水,原先还氤氲的热气在缭绕片刻之后,便缓缓消散了,直至最后,一丝温度也无。
一壶水尚要拿陶炉煨着才能勉强保持滚沸,一杯水自然是无力招架春日的寒凉了。
他抬手便拿起那茶盏,倾身探出窗外,将那冷下来的茶水泼到墙根脚下。一番动作完成,才将那茶盏又搁在茶盘里头。
“果真?可有鳜鱼!”
阳生面上又惊又喜,一双人畜无害的荔枝圆眼生的很是灵动。瞧他的容色,也不过十七八的模样。
他收回摆弄茶盘的手,将不小心沾染上的水渍毫不在意地在身上擦了擦。也许是心思简单,他并未察觉贾大人神情有何不妥,只是一心扑在他挂念的鳜鱼上。
“鳜鱼只有一条,剩下的是几尾青鱼……”
贾大人的声音有些空,干瘪地陈述着今日垂钓的战果,却没什么垂钓者的喜悦之情,似乎心思全然不在这上头,只是喃喃地说道。
阳生止不住语调升高,急匆匆地说道:“甚好!甚好!那我先去小厨房看看。”
“阿爹,你要喝水就从炉子里的茶壶里倒,莫要喝那凉水——”
他话音拖得老长,话的尾音还未落地,人便已一溜烟儿地闪出屏风后,消失不见。
他行动间带起一阵微风,叫那搭在屏风上的披风衣角轻轻晃动,屏风绣面上的菡萏出水图样在披风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贾大人一直盯着那随风而转的衣角,衣角轻盈、向来无根,是以风动衣角便动。那人心呢?所谓心随境转,他心中的那把衡器也左右摆动……
人心,也如此容易摇动吗?
是夜,江阳府衙,同知院。
暮色四合,日月交替,同知院上方四角的夜空也拉起了浑黑的天幕。一抬头便瞧见星繁月朗,随性地闪耀其间,叫夜色也活泼几分,不显得那般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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