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一手挽起身前的缕缕发丝,绕在手指上弯成旋儿玩,她想起宋凛生那乱了方寸的墨宝,不由得玩心大起。
“我不但遇着洗砚,我还看见有人亲笔写下的——”
“君子不妄动,君子不徒语……”
文玉故作思考状,貌似十分疑惑地开口问道:“也不知是谁写的!”
宋凛生手指微蜷,并不急着答话,按他的猜想,文玉的话头绝不会止步于此。
果不其然,还未等宋凛生说话,便又听得文玉的声音响起。
“不会是你罢?二公子?”
她的一番话已叫宋凛生猜了个七七八八,宋凛生面上并无叫人戳穿的气恼,也没生出什么羞涩,他面色如常,想来是那“君子四不”的一番熏陶,叫他修养更上了一个层次。
宋凛生眉眼含笑,忍俊不禁。他原本不想叫文玉娘子知道,他昨夜抄书的事。只是她既然已经知晓,他倒也不必藏着掖着。
“读书写字能静心凝神,又能学到前人说话办事的道理,何乐而不为呢?”
“静心凝神?二公子做了什么需要静心凝神?”文玉听他的一番话后,随口一问。
不成想,正是她这状似不经意的一问,倒真将宋凛生问住了。
他……做了什么呢……
他昨夜同文玉娘子放完灯,从后春山上下来,便不记得什么白日里忙碌一整日的劳累、疲倦,他只觉得心绪不宁。
一直到回了宋宅,将文玉娘子送回观梧苑落门口的时候,他心中那一股气不知怎么的,仍是不能平息。
他等不及叫文玉娘子回院子,而后步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一头扎进书房便不肯出来。他心乱如麻,只求能在提笔写字的时候寻求片刻平静。
君子不妄动,君子不徒语。不只是书上学来的道理,更是他以身遵循的准则,是他对自己的期许和要求。
也许宋凛生不得不承认,不只是梧桐祖殿放灯的时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也许是江阳酒家逗趣吃席同穆经历争锋相对的时候,也许是出去名扬铺子办差还要为文玉娘子带胭脂水粉的时候,更甚者,或许更早,也许是后春山中遥遥一见……
谁说得一定呢?
宋凛生,你的心,早就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了。
等他再出门的时候,已是晨光熹微了。
他写了一页的“君子四不”,却无法劝服自己的一颗心。
“静心凝神”四个字,他没能做到。
“没、没什么……”
宋凛生极力掩盖着自己的心虚,只想当作平日里的寻常对话一般,生怕叫文玉看出了端倪。
“闲来无事,随便写写罢了。久不动笔墨,会生疏的。”
宋凛生一面答话,一面借着头顶倾泻的天光去瞧文玉的脸色,不想叫她再多想。
只是多想的人怕不是文玉,而是宋凛生自己。文玉是个木头变的,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她听得宋凛生的解释,更是全然信以为真,不作他想。
“好啦!”文玉念叨一声,“不逗你了!”
文玉正了正脸色,清丽俏皮的声线也沉着三分,一本正经地同宋凛生说起话来。
“你既说重三休沐,江阳府衙应该是没什么公务要办的?你今日一早出门,到底所为何事?”
文玉可不相信,宋凛生抄书写字熬了一整夜还有什么闲情雅致在这满城歇息的日子出门,难不成他来这沅水河道边上,是为了吹吹风、看看景?
他势必有什么更紧要的事,才致使他不曾阖眼便出门直奔沅水。
宋凛生也收起先前的淡然,凝眉道:“正是因为府衙无事要办,府衙中的一众大人又皆在休沐期。”
“我挑在此时出府,正是绝佳的时机,既不引人注目,行动也方便自如。”
文玉听他一言道罢,眉头骤然舒展开来,原来如此?
“你是觉得有人跟着你?”
文玉很快便想到关窍所在,压低了声音问道。话才出口,便想起此处就他二人,哪里来的什么旁人?怕是方圆十里也找不出一只活物,文玉不禁又放开了嗓门。
“无凭无据的,这倒不至于。”宋凛生倒是波澜不惊,仍如同先前一般说着话。
文玉不解其意,怎么就不至于?她听宋凛生那意思,分明就是觉着有人暗中跟着他,这才专挑城中百姓休养的日子出门。
忽然,文玉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瞪大了双眼,一手捂住口鼻,惊呼一声!
“宋凛生!你说的那人,不会是指的我罢?”
不待宋凛生回话,文玉又紧接着辩白道:“我今日原本就有出门的计划,还是在中庭遇着洗砚,才知道你也出了门的。”
“你可不能胡乱怀疑到我头上!况且我问过洗砚,你连去哪儿可都不曾同他交代!我更是无从打探了。”
宋凛生无奈地笑睨了文玉一眼,止不住地摇头。他当然是不会疑心文玉娘子的。
“这我自是知晓,凛生也从未对文玉娘子有过半分疑虑。”
“只是没有根据的话不好多说,是以我才未过多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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