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人马皆由穆同、阳生并洗砚几个领头整队,分散开来,而后又渐次往回城的方向去。
一时间,河滩上的喧闹逐渐静了下来,就连河道中的那艘货船也叫府衙派专人从水路开走。
天色青青,草木深深,沅水河畔又重归安宁,似乎白日里的对峙从不曾来过。
……
官安巷,宋宅,观梧苑。
当文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屋内有斜阳洒下的屡屡金光,正映照在那面绣着碧梧苍苍的屏风之上,在内室几经翻转,又投射到她的眼尾,刺得她又闭幕歇息了片刻。
室内极静,一丝风声也无,文玉像是被安宁舒适的羽毛包裹着,她迷糊中又不自觉地抬手拽了拽被角,往床榻更深处缩去。
这几日她一会儿山上,一会儿山下的,以地为床,以天为被,过的不知是什么日子,叫她浑身都痛。
还是观梧苑的床榻舒服,果然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哦。
真是又软又暖和啊,文玉勾了勾嘴唇,可那表情不过做到一半,便僵住了。
身为精怪,天生的敏锐并不会因为她闭着眼而迟缓下来,就像此刻,她即便不用起身,也能察觉到室内有人——
还不止一个两个。
在观梧苑侍候的人不多,自从宋凛生将这观梧苑给她住以来,更是叫她裁去了大半,这院子里拢共也没几个人,往日不过她和阿竹、阿柏三个人而已。
可她怎么感觉到,这室内绝不止三人。
文玉心中一惊,忙掀开锦被,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
“谁——”她高声一喝,嗓音带着方才睡醒的喑哑和低沉。
不怪她谨慎,她方才恢复了灵力不久,又好几日不得好眠,自然警醒些。
可随着“扑哧”一声响起,屋内的状况也映入眼帘,紧接着文玉便是双颊一热。
“你,你们——”
阿柏扑在她床榻边缘,整个身子跪坐在地上,手中还捏着未能来得及替她盖好的被角。
阿竹那一双眼泪汪汪的,似乎能在中间撑好几艘小船,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文玉。
她二人身后那一面碧梧屏风后,依次探出几个浑圆的小脑袋来,从上至下正是阿沅和阿珠几姊妹,只是不见那个叫彦姿的小兄弟。几人个个朝文玉扑闪着眼睛,阿珠那个小哭包扯着她阿沅哥哥的袖子,朝文玉努嘴,似乎下一刻眼中的洪水便要决堤。
至于那扇屏风之后,垂手而立侍候在一旁的,想必是洗砚,而端坐窗前的身影,不消说便是宋凛生了。
真是乌泱泱好大一屋子人。
文玉平日里觉得她这卧房实在宽敞至极,现下竟也生出几分转不开身的感受来。
不知是不是文玉起身起得实在突然,众人与她面面相觑,竟没人先开口说话。
文玉的视线在室内扫过一圈,最后落到自己半起半跪的动作上,真是起也不是,坐也不是。
在满屋的关注之下,文玉悄悄往回缩,一寸一寸地挪动着。
不雅,真是不雅。
拽了拽自己身上的中衣,文玉竟生出几分羞涩,她原以为相貌身体,不过皮囊而已,从不在意叫人看了去。
可现下叫这许多人热切地盯着,倒叫她浑身不自在。
文玉加快了动作,火速旋身藏在了锦被之下,将自己团团围了个严实。
随着她的一番动作,终于阿珠率先出了声,只见她转头向外,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宋哥哥,小玉姊姊醒啦!”
这一声又嫩又甜,充满了欢乐与期待,在空中直转了几道弯儿,向屏风之外飞去。
紧接着,愣在原处的阿柏放下手中的锦被,赶忙起身站好,随着她迈步上前,其眼眶也不自觉染红。
倒是她一侧的阿竹,不像她那般克制。
阿竹两手张开,一个飞扑便挂在了文玉身上,隔着锦被将她紧紧搂住。
“娘子!娘子你终于回来了。”她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串的,抽抽嗒嗒地说道,“这么些天也不回来……娘子,阿竹都要急死了!”
阿竹的声音似重叠的浪,一层高过一层,几乎要将文玉淹没。
若是平日里,阿竹这副样子早被阿柏拉了下去,敲着脑袋训话,叫她别冒犯了娘子。
可现下,阿柏也任由她去,阿柏性子内敛,做不出阿竹那般的举动,却也上前,声音极小地添了一句,“是呀,娘子不在,阿柏给谁梳头呢。”
文玉呆呆地缩在锦被之中,看着阿竹的眼泪似豆,大颗大颗地往下落,还有阿柏嫣红的眼尾,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她朱唇微启,杏眼圆睁,只能左瞧瞧、右看看。
有了阿竹、阿柏的带头,半边身子藏在屏风之后的阿沅几个,在低声私语几句之后,由阿竹往外头小跑几步,似乎得了谁的首肯,待她再回来时,直接带着阿沅几个姊姊妹妹,哥哥弟弟越过屏风,往文玉这头来。
“小玉姊姊!”
“文家阿姊!”
阿竹和阿沅同几个孩子的声音交杂在一处,稚嫩的童声掺着担忧和喜悦,似风一般向文玉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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