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嚟》(粤语诗)
文树科
讲嚟咗,话嚟咗
你嚟咗,佢嚟咗
我哋嚟咗,我哋走咗……
道嚟咗,道喺道
道喺唔喺道
道唔道,唔喺道……
道嚟唔嚟
道嚟唔走……
《诗国行》(粤语诗鉴赏集)2025.7.26.粤北韶城沙湖畔
方言为舟,载道而行
——树科粤语诗《道嚟》的诗学解构与文化意蕴
文阿蛋
在汉语诗歌的长河中,方言诗歌始终是一股独具生命力的支流。它以地域语音为肌理,以乡土情感为魂魄,打破了通用书面语的规整框架,为诗歌创作开辟出一片充满烟火气与文化记忆的疆域。树科的粤语诗《道嚟》,便是这片疆域中一颗亮眼的明珠。这首仅二十二字的短章,以极简的语言形式承载极丰的哲学思辨,将粤语的韵律之美与道家的“道”论智慧熔于一炉,既延续了中国传统诗学“以小见大”的审美追求,又展现了现代方言诗歌在文化传承与艺术创新上的独特价值。本文将从语言形式、哲学内涵、诗学传统三个维度,对《道嚟》进行细致解构,探寻其背后深藏的文化密码与艺术匠心。
一、粤语肌理:语音韵律中的情感与时空
方言诗歌的魅力,首先源于其独特的语音系统。粤语作为保留古汉语特征较多的方言之一,其声调的复杂性、音韵的丰富性,为诗歌创作提供了天然的韵律土壤。《道嚟》全诗以粤语口语为载体,开篇“讲嚟咗,话嚟咗”便将读者拉入浓郁的岭南语境之中,“嚟咗”作为粤语中“来了”的口语表达,比书面语的“至矣”“临矣”更具生活气息,仿佛是日常对话中的寻常开场,却在重复中暗含了时空流转的微妙节奏。
从语音学角度看,“嚟”字在粤语中读[lei??],属于阳平调,声调平缓上扬,自带一种“趋近”的动态感;而“咗”字读[ts?33],属于阴平调,声调短促平稳,带有“完成”的静态感。“嚟咗”二字的组合,形成了“动态趋近—静态完成”的语音节奏,恰好对应了“到来”这一动作从发生到结束的过程。开篇“讲嚟咗,话嚟咗”两句,不仅在语义上重复“到来”的信息,更在语音上通过“嚟咗”的叠用,构建出一种循环往复的韵律,仿佛是不同的人在不同时刻传递着“有人到来”的消息,让“到来”这一事件超越了单一的时空维度,成为一种具有普遍性的生命体验。
紧接着“你嚟咗,佢嚟咗我哋嚟咗,我哋走咗”,诗歌的视角从“他人的言说”转向“个体与群体的亲历”。“你”“佢”“我哋”的人称转换,形成了从个体到群体的辐射,而“嚟咗”与“走咗”的对比,则将“到来”与“离去”这对生命的基本命题直接呈现在读者面前。在粤语中,“走”字不仅有“行走”之意,更常表示“离开”,如“佢走咗啦”即“他离开了”,这种语义的包容性让“我哋走咗”既可以理解为物理空间上的离开,也可以引申为生命历程的终结。此处的语音节奏也随之变化,“你”[nei??]、“佢”[keoi??]均为阴上调,声调短促有力,突出个体的鲜明性;而“我哋”[????nei21]为阴上调加阳平调,声调起伏更为舒缓,体现群体的整体性。从“你”“佢”到“我哋”,从“嚟咗”到“走咗”,语音的节奏变化与语义的递进相互呼应,构建出一幅“个体到来—群体聚散”的生命图景。
值得注意的是,粤语方言的口语化特征,并未削弱诗歌的审美张力,反而让抽象的生命命题变得可感可知。中国传统诗学强调“诗缘情”,而情感的表达往往依赖于具体的语境与鲜活的语言。《道嚟》摒弃了书面语的雕琢,以岭南百姓日常使用的“嚟”“咗”“走”等词汇为媒介,让“到来”与“离去”不再是哲学典籍中抽象的概念,而是每个人都能在生活中感知的寻常事——是村口老树下等待归人的期盼,是集市散场后人群的熙攘离去,是亲友相聚又别离的怅惘。这种“以俗见雅”的表达,恰如白居易“文章合为时而着,歌诗合为事而作”的诗学主张,让诗歌回归生活的本质,也让读者在熟悉的方言语境中,更容易产生情感的共鸣。
二、“道”的思辨:从语言游戏到哲学追问
如果说诗歌的前半部分是对“生命聚散”的具象描绘,那么后半部分则转入对“道”的抽象思辨,形成了“现象—本质”的逻辑递进。“道嚟咗,道喺道道喺唔喺道道唔道,唔喺道”,这几句以“道”为核心,通过粤语中“是(喺)”与“不是(唔喺)”的判断,以及“道”字的重复与拆解,构建出一场关于“道”之本质的哲学对话,其思辨方式既呼应了道家经典《道德经》的智慧,又融入了现代诗歌的语言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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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作为中国哲学的核心范畴,最早由老子在《道德经》中提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认为,永恒的“道”是不可用语言言说的,一旦用语言去定义它,便会局限其无限性。《道嚟》开篇“道嚟咗”,便巧妙地将“道”与“嚟”(到来)结合,赋予了“道”以动态的“趋近性”——仿佛“道”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可触摸的终极真理,而是能够“到来”、能够被感知的存在。这种对“道”的理解,既延续了《道德经》中“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生成性思想,又突破了传统道家对“道”的神秘化描述,让“道”与“人”的生命体验产生了直接的关联。
接下来“道喺道”一句,看似是同义反复,实则暗含了对“道”之同一性的确认。在粤语中,“喺”作为判断词,比书面语的“是”更具口语化的肯定语气,“道喺道”仿佛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断言,强调“道”的本质就是其自身,不依赖于外在的定义。但紧接着“道喺唔喺道”的反问,又瞬间打破了这种确定性——既然“道”是能够“嚟咗”的存在,那么当它被言说、被判断时,它还是原本的“道”吗?这种反问,恰好呼应了《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的思辨,也与西方哲学中“芝诺悖论”对“存在”的追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树科通过粤语中“喺”与“唔喺”的简单对立,将深奥的哲学问题转化为直观的语言游戏,让读者在反复的诘问中,感受到“道”的复杂性与不可言说性。
更精妙的是“道唔道,唔喺道”一句,这里的“道”既可以理解为名词“道路”“真理”,也可以理解为动词“言说”(如《道德经》中“道可道”的第二个“道”)。若作动词解,“道唔道”便是“言说不说”,即“试图用语言去言说不可言说之物”,而“唔喺道”则是“不是道”,恰好构成了“言说—背离”的逻辑链条:越是试图用语言去捕捉“道”,就越是远离“道”的本质。这种语言的多义性与思辨性,让《道嚟》超越了单纯的方言诗歌范畴,进入了现代哲理诗的境界。正如海德格尔所说:“语言是存在的家。”《道嚟》通过对“道”字的拆解与重组,让语言不仅成为表达“道”的工具,更成为“道”自身显现的载体——在“道喺道”与“道唔喺道”的矛盾中,“道”的无限性与语言的有限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这种对比本身,正是“道”的一种显现。
诗歌的结尾“道嚟唔嚟道嚟唔走”,又将思辨拉回到“嚟”与“走”的动态之中。“道嚟唔嚟”是“道来不来”,“道嚟唔走”是“道来了不走”,这两句看似是对“道”的存在状态的追问,实则是对“人”与“道”关系的思考:人总是在期盼“道”的到来,却又害怕“道”的离去,而“道”的本质恰恰是超越“来”与“走”的时空限制的。这种思考,既带有道家“顺应自然”的豁达,又暗含了人类对终极真理的永恒渴望,让诗歌的哲思在结尾处得到了升华。
三、诗学传统:从“比兴”到“极简”的现代传承
《道嚟》虽然是一首现代粤语诗,但在艺术手法上却深深植根于中国传统诗学的土壤。中国传统诗学强调“立象以尽意”,主张通过具体的意象来表达抽象的情感与思想,《道嚟》正是通过“嚟”“走”“道”等简单的意象与概念,构建出丰富的诗学空间,实现了对传统诗学“比兴”手法的现代转化。
“比兴”作为中国诗歌的核心艺术手法,《诗经》中便已广泛运用,“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朱熹《诗集传》)。《道嚟》开篇“讲嚟咗,话嚟咗”,以“他人言说到来”起兴,引出下文“你”“佢”“我哋”的“嚟”与“走”,这正是“兴”的手法——通过日常的“言说”这一“他物”,引出“生命聚散”这一“所咏之词”。而“道嚟咗”一句,则将“道”比作“能够到来的存在”,以“嚟”这一具体的动作,比喻“道”对人的趋近,这又属于“比”的手法。通过“比兴”的结合,《道嚟》将抽象的“生命”与“道”,转化为具体可感的“嚟”与“走”,让读者能够通过对日常动作的感知,领悟其中的深层意蕴。
同时,《道嚟》的“极简”风格,也与中国传统诗学“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追求高度契合。中国传统诗歌向来崇尚简洁,如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仅十字便勾勒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意境;王维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以极简的语言营造出空灵的氛围。《道嚟》全诗仅二十二字,却涵盖了“生命聚散”“道的本质”“人神关系”等多个哲学命题,这种“以少胜多”的艺术效果,正是对传统诗学“极简”精神的继承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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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诗坛中,“极简主义”诗歌往往强调通过语言的减法,保留诗歌的核心张力。《道嚟》在这一点上做得尤为出色,它摒弃了华丽的辞藻与复杂的意象,仅用“嚟”“走”“道”等最基础的词汇,构建出一个开放的诗学空间。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生活体验,对“嚟”与“走”作出不同的解读——既可以是物理空间的移动,也可以是生命阶段的更迭;既可以是情感的相聚与别离,也可以是思想的觉醒与迷失。这种解读的开放性,让诗歌的意义不再局限于作者的创作意图,而是在读者的参与中不断生成,正如接受美学所主张的“作品的意义在于读者的接受”。
此外,《道嚟》作为粤语诗,还体现了中国现代方言诗歌对“文化寻根”的追求。20世纪80年代以来,方言诗歌逐渐成为中国现代诗坛的重要分支,诗人通过方言的运用,寻找地域文化的根脉,重构民族文化的记忆。粤语作为岭南文化的重要载体,承载着岭南地区的历史传统与生活方式,《道嚟》以粤语为媒介,将道家思想与岭南口语结合,既让岭南文化在诗歌中得到了彰显,也让中国传统哲学在方言语境中获得了新的生命力。这种“方言+传统”的创作模式,为现代诗歌的发展提供了新的路径——它证明,诗歌的创新不必完全依赖西方的诗学理论,也可以从本土的方言文化与传统哲学中汲取养分。
四、结语:方言诗歌的文化价值与诗学意义
树科的《道嚟》以二十二字的短章,展现了方言诗歌的无限可能。它以粤语的语音韵律为骨架,以道家的“道”论为灵魂,以传统诗学的“比兴”与“极简”为手法,构建出一首兼具生活气息与哲学深度的现代诗歌。在这首诗中,我们既能听到岭南百姓日常对话的烟火气,也能感受到中国传统哲学的深邃智慧;既能看到现代诗歌的语言实验,也能触摸到中国传统诗学的精神脉络。
从文化价值来看,《道嚟》为方言诗歌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启示:方言不仅是一种交流工具,更是一种文化符号,它承载着地域的历史记忆、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通过方言诗歌的创作,我们可以让那些正在逐渐消失的方言文化得到传承与保护,让年轻一代在诗歌中感受到方言的魅力,从而增强对本土文化的认同感与归属感。同时,方言诗歌也为中国诗歌的多元化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它打破了通用书面语对诗歌创作的垄断,让诗歌呈现出更加丰富的地域特色与文化风貌。
从诗学意义来看,《道嚟》证明了诗歌的力量不在于辞藻的华丽与意象的复杂,而在于情感的真挚与思想的深度。它以极简的语言形式,承载了极丰的哲学思辨,让读者在简短的诗句中,感受到生命的无常与“道”的永恒。这种“以小见大”的艺术手法,不仅是对中国传统诗学的继承,更是对现代诗歌创作的创新——它告诉我们,诗歌可以是日常的,也可以是深刻的;可以是方言的,也可以是普遍的。
在当今全球化的语境下,文化的同质化趋势日益明显,而方言诗歌作为一种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文学形式,恰好成为抵抗文化同质化的重要力量。树科的《道嚟》便是这股力量中的一个典型代表,它以粤语为舟,载着中国传统的“道”论智慧,在现代诗坛的海洋中航行,既让世界看到了中国方言诗歌的独特魅力,也让中国传统哲学在新的时代语境中焕发出新的生机。正如《诗国行》所收录的其他粤语诗一样,《道嚟》不仅是一首优秀的诗歌作品,更是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它将在岁月的流转中,继续向读者传递着生命的思考与文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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