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九紧紧跟在沈清辞身边,拄着木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的五感比人类敏锐太多,能清晰地闻到风中传来的、属于妖兽的腥膻气息,还能听到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嘶吼。
这座山,活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而他们这支商队,就是主动爬进兽口的点心。
她忍不住抬头去看沈清辞。他走在拉着货物的妖兽旁边,步履平稳,目光平静地扫过周遭环境,仿佛在欣赏一幅荒凉的风景画。他的镇定,像一剂定心丸,让苏九九狂跳的心稍微安稳了些。
队伍行进了约莫半日,前方带路的护卫忽然勒住了坐骑,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怎么了?”管事紧张地凑上前去。
那护卫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片陡峭石壁,压低声音:“管事,你看,那里有人。”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数十丈高的石壁半腰,几个身影正攀附在岩石与藤蔓之间,小心翼翼地采集着什么。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月白色宗门服饰,衣袂飘飘,与这黑沉沉的山岩格格不入。
是玄天宗的弟子!
苏九九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她死死攥着木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就是他们!就是这身衣服!追杀了她三个月,将她逼上悬崖,让她过了三年东躲西藏、朝不保夕日子的,就是这些人!
一股混杂着恐惧与憎恨的情绪在她胸中翻涌,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
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按在了她的后颈上。
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将她即将爆发的情绪硬生生压了下去。是沈清辞。
他没有看她,只是目视前方,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站稳,别动,呼吸。”
苏九九僵硬地听从指令,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她强迫自己抬起头,隔着遥远的距离,仔细观察那些玄天宗弟子。
他们大约有七八个人,每个人腰间都挂着一个精致的玉盒。他们用一种特制的小银铲,小心地从石缝中挖出一株株通体暗红、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的小草,然后迅速放入玉盒中,盖好盖子。
锁狐草。
苏九九的瞳孔猛地一缩。千机楼的情报,分毫不差。
商队里的人也在小声议论。
“是玄天宗的仙长们,他们在采药呢。”
“离远点,别去打扰仙长们修行。”
管事显然不想惹麻烦,挥了挥手,示意队伍从道路另一侧悄悄通过。
苏九九低着头,用宽大的兜帽遮住自己的脸,跟在沈清辞身后,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能感觉到那些玄天宗弟子的气息,就像芒刺在背。
就在商队即将通过这片区域时,石壁上一个年轻的玄天宗弟子似乎是累了,直起身歇了口气。他百无聊赖地朝山道下方的商队扫了一眼,目光在长长的队伍上缓缓滑过。
苏九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粒尘埃。
那名弟子的目光在队伍中段的沈清辞和她身上略作停留,似乎是好奇队伍里怎么会有个丹修,但很快就失去了兴趣,移开了视线,转头对同伴抱怨起来。
“这破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采够?长老要的数量也太大了,这黑风山外围都快被我们翻过来了。”
另一个声音答道:“快了,听说李师兄他们在前面的‘一线天’峡谷,发现了一大片,品质极好。等我们采完这片,就过去跟他们会合。到时候人手一齐,布下‘锁妖大阵’,就不信那小狐狸还能跑到哪去!”
一线天峡谷……锁妖大阵……
这几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苏九九的耳朵里。
她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站立不稳。
沈清辞扶住了她,他的手掌依旧按在她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像是在提醒她保持镇静。
商队终于走过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区域,将那些白色的身影甩在了身后。苏九九的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湿透。
她知道,他们正在走向一个为她精心准备的、名为“一线天”的坟墓。而这支对此毫不知情的商队,正载着她,一步步地,驶向那个死亡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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