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石球晃得慢了。
叶天寒站在木桩前,刀尖垂地,呼吸没乱,心跳也没快。可耳朵里那几句低语,像钉子一样扎进脑仁——“上面有人盯他”“南边来的意思”。
他没睁眼,手指却微微动了动,刀鞘轻响了一声。
不是错觉。比试赢了,铜牌揣进怀里,按理该是顺风顺水。可越是这时候,越容易被人当成靶子立威。他早年在死牢里就懂这个道理:人一出头,暗处的刀就亮了。
他缓缓收刀入鞘,转身走开,脚步不重,也不急。路过校场边的伙房时,他拐了个弯,钻进后巷。这儿堆着柴火和空粮袋,平日没人管,倒是成了闲汉嚼舌根的好地方。
他靠墙蹲下,背贴着粗砺的砖面,手搭在刀柄上,像是歇脚的普通兵卒。没多久,两个老兵模样的人走近,一边拍打裤腿上的灰,一边低声说话。
“……真让他这么下去?四场全胜,连教头弟子都压不住,这脸往哪儿搁?”
“脸?你当这是比脸的时候?”另一人冷笑,“铁辕侯那是捧着他,可上头不高兴。昭武伯大人早有吩咐,这种人若再立功,恐难压制。”
叶天寒的手指在刀鞘上轻轻划了一下。
昭武伯。
这三个字像一块陈年腌菜,在他心里泡了太久。不是战场上的对手,也不是街头混混那种明刀明枪的仇家。那是坐在高堂之上,一句话就能让人掉脑袋的主儿。
“可他到底算哪头的?”先前那人又问,“铁辕侯护着他,穆先生也常替他说话,怎么昭武伯非要掐他?”
“你傻啊?”对方压低声音,“北境军权就这么大,多一个他,就少一分别人的好处。再说,他这出身——死牢爬出来的,谁信得过?昭武伯说了,这种人,养着就是祸害。”
“可他昨儿打得挺规矩,没下死手。”
“规矩?”那人嗤笑,“你以为他是讲规矩?他是算得准!每一招都踩在军法边上,又不越界,让人抓不住把柄。这种人最危险,不动声色就把人心拢过去了。”
两人说着,渐渐走远。
叶天寒仍蹲在原地,没动。巷口透进来的光斜了半寸,照在他鞋尖上。他低头看了看,鞋帮裂了道口子,是昨夜冲刺时磨的。不疼,也不碍事,就像那些藏在话里的刀,割得深,却不带血。
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朝自己营帐走去。路上碰见几个新兵,见了他点头哈腰,眼神里还有点敬畏。他没回应,只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进了帐子,他先把裂天刀放在枕边,然后从怀里掏出那枚铜牌。正面一个“锐”字,反面光洁如镜。他盯着看了会儿,忽然笑了下。
锐?破顽石而不折。
可石头能杀人吗?不能。杀人的是握石头的手。
他把铜牌塞回怀里,盘腿坐下。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的话。昭武伯三个字像块石头沉在水底,看不清模样,但已经搅起了泥。
他想起穆长风有次喝酒时说的话:“天寒,你在前线拼命,我在后方写奏折。可有些人,既不用上阵,也不用写字,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你十年功劳化成灰。”
当时他没太懂。现在懂了。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笑闹。几个兵卒路过他的帐子,其中一个说:“听说了吗?上头要查伙夫营的账。”
“查账?为啥?”
“说是前阵子粮草少了三车,怀疑有人私吞。重点查‘有前科’的。”
“有前科?那不就是……”
话没说完,声音就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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