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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三色人生（第1页）
景泰八年的冬天，十一岁的朱见深在一片悲戚中，披上了那身对他而言过于沉重的龙袍。
坐上了乾清宫那冰冷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宝座。年号“成化”，寓意“成就德化”。寄托着臣子们对新时代的期望。
然而，对于这位少年天子而言，扑面而来的并非只有荣耀，还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他比历史上早八年登上这权力的舞台。他清楚地记得父亲失踪后宫廷的冷暖，记得自己太子之位摇摇欲坠时的惶恐。
记得叔父皇帝时而温和时而复杂的目光…这一切造就了他敏感、缺乏安全感的性格。
在他看清百官前，他决定藏拙，他表现得完全符合一个骤然失去庇护、又被推上高位的小孩模样：沉默、怯懦，甚至有些木讷。
每当大臣们奏事时，他总是低垂着眼帘，手紧抠着龙椅的扶手，很少主动发言。
他深知自己任何一句带有倾向性的话，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和利用。
因此，他强迫自己养成绝不轻易表态的习惯，用沉默和“依例办理”来保护自己。
被问及时，大多说：“依先生们的意思办就好。”或者“于先生认为该如何？”
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着朝堂上的一切信息：
谁和谁是一党，谁提出了反对意见，谁又保持了沉默，…但他绝不表露自己的好恶。
朱见深会暗中审视着每一个接近他的人。
官员们一个细微的表情、一句无意的话语、甚至行礼时姿态的差异，都会被他记在心里，默默分析。
他在评估，哪些人是真正为国为民，哪些人只是趋炎附势，哪些人又可能包藏祸心。
只有在回到自己的宫殿，身边只剩下万贞儿时，才会稍稍放松。
靠在万贞儿身边，从她那里汲取可靠的温度和安全感。
与朱见深相比，昔日长兴公府那个虎头虎脑的小世子陈继曜就幸福多了。
如今已是二十左右的青年。气质温和，与其父陈怀安的沉稳端方不同，更多了几分闲适与洒脱。
他的人生轨迹，并未遵循其名字继承门楣、光耀世家的期许。
他对波谲云诡的朝堂政治缺乏兴趣，虽靠着恩荫得了个虚衔，但从不主动钻营，对官场应酬也是能避则避。
这让一些期望长兴公府再出一位股肱之臣的旧部略感失望。
然而，他却另有所好，并且找到了绝佳的搭档——他的姑姑，一直未曾婚嫁、将全部精力倾注于家族事业的陈念恩。
陈念恩也敏锐地发现，这个侄儿虽不喜官场，但于经营之道颇有想法，且性情豁达，不易被琐事困扰，是个极好的生意伙伴。
陈继曜常常笑着对父亲陈怀安说：“爹，朝堂上有您和…二叔（指陈兴）撑着就够了。”
儿子我还是跟着姑姑学做生意自在，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增长，比看那些奏疏条文有意思多了。”
陈怀安虽有些许遗憾，觉得下一代不能在父亲辅佐大明的路上出一份力了。
但见儿子生活得开心充实，陈兴也并不在意。家族商业还愈发兴旺，就默许了。
毕竟，经历过风雨的他，更明白“平安是福”的道理。
姑侄二人配合默契，陈念恩负责战略布局，与官府、各大商号的交际，眼光独到，手腕灵活，颇有当年“长兴公”之风。
陈继曜则精于管理和执行，负责具体产业的运营、账目审核、新项目的调研落实。
他性格比姑姑更圆融随和，能很好地处理底下大掌柜和伙计的关系。
他们共同掌管着庞大的“陈记”商业帝国。
陈继曜早已娶妻生子，妻子是门当户对、性情温婉的官家小姐，夫妻和睦。
他时常抱着自己咿呀学语的孩子，在自家宽阔明亮的账房里，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听着算盘珠子的清脆声响，觉得这样的生活充实而安稳。
对他而言，“继曜”未必非要是在庙堂之上发光发热。
在商贾之道中展现才华，守护并壮大这份家业，让家人安居乐业，让依靠陈记生活的万千雇工衣食无忧，同样是一种“光耀”。
朱见深登基没几日，陈兴就来到朱祁镇隐居的小院。
见他正对着窗外发呆，陈兴看在眼里，心下明了，这位曾经的天子虽得了安稳，却似乎失去了生活的锚点。
陈兴走过去，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开口道：
“整日里对着这几面墙，也不嫌闷得慌？你这院子是不错，清静，可也太清静了些，快赶上庙里的居士了。”
朱祁镇回过神，苦笑一下：“能得这般安宁，已是姑太爷恩赐，不敢再奢求其他。况且…我这身份，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陈兴呷了口茶，不以为然地道：“此一时，彼一时。过去怕暴露，是怕给你、给祁钰惹麻烦。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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