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命在身,如千钧压肩,刻不容缓。离了巍峨皇城,车驾驶入狄府那条熟悉的青石板巷时,狄仁杰望着檐角垂落的冰棱消融成细珠,心中已暗做决断。回到府中,他并未如寻常奉诏出巡般,传召属官、整备仪仗、更换簇新官服,反而径直步入了书房。
书房内,炭火燃得正旺,铜炉中煨着的雨前龙井冒着袅袅轻烟,氤氲出淡淡的茶香,却驱不散空气中那份凝重。书架上整齐排列的经史子集与案头堆叠的卷宗相映,砚台里的墨汁尚未干涸,一笔“慎独”二字力透纸背,是他昨夜临帖所书。狄仁杰屏退了所有仆役,只留下李元芳、曾泰与如燕三人,这三位最得力、也最可信的臂膀。
“陛下虽授便宜行事之权,赐汴州刺史印信,许我节制河南道诸州兵马,”狄仁杰缓缓落座,手指轻轻叩击着案上那卷标注着“河南道官员异动”的密档,目光如炬,扫过面前三人,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然此番汴州之行,非同小可。接连四位官员‘意外’殒命,死法各异,却皆与漕运、粮饷之事有所牵扯。背后主使定然势力庞大,且行事极为隐秘,我等此去,实乃敌暗我明。”
他顿了顿,拿起案边一枚温润的羊脂玉镇纸,摩挲着上面的云纹:“若大张旗鼓,以刺史仪仗开道,前呼后拥奔赴汴州,无异于向暗处的毒蛇敲响警钟,打草惊蛇之下,非但难以查清真相,恐还会将自身置于险境。故,我等需改弦更张,弃仪仗、隐身份,微服潜行。”
话音落,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三人皆知狄仁杰行事向来深思熟虑,此番决断必然经过周密考量,皆屏息静待下文。
“自今日起,”狄仁杰放下镇,“我扮作一云游郎中,化名‘怀英’,不易引人追查。借诊病问疾为由,行走于汴州的市井乡野、官绅府邸,既能接触三教九流,探听民间疾苦与坊间传闻,又不易惹人注目。郎中身份,进可入富贵人家诊病,退可在街头摆摊,行事最为便利。”
说完,他转头看向李元芳,眼神中带着一丝期许与信任:“元芳,你武艺高强,沉稳干练,是我最可靠的屏障。此番你不必身着千牛卫将军袍服,只需着一身寻常百姓的短打,暗中护卫即可。记住,非到生死关头,绝不可暴露武力,更不可擅自调用地方兵甲,一切以隐秘为要。你的任务,是护住我等四人的安危,同时留意周遭可疑之人与异动,不必参与明面上的查探,做我们最坚实的后盾。”
李元芳闻言,当即抱拳躬身,动作干脆利落,眼中没有丝毫犹豫与迟疑:“属下明白!”他常年跟随狄仁杰查案,深知暗中护卫的艰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比起明刀明枪的厮杀,这种时刻保持警惕、于无形之中化解危机的差事,更考验心性与功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平日里悬挂着他的佩刀,此刻虽未出鞘,却已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曾泰,”狄仁杰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曾泰,语气缓和了些许,“此番你依旧扮作我的学生,随我左右,协助我整理每日的见闻、记录医案。闲暇之时,可借此身份与当地的文人学子、乡绅耆老交往,探听士林风声、官府轶闻,尤其是那些不便在公堂之上言说的隐秘。你的笔墨,便是我们查案的另一把利器,切不可疏忽。”
曾泰连忙躬身领命,神色严肃而恭敬:“学生领命!”他心中深知,自己虽无李元芳的武艺,也无如燕的机敏,但狄仁杰交付的这份差事,同样至关重要。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闲谈、文人墨客的诗句、乡绅间的传闻,往往藏着破案的关键线索。他悄悄攥紧了手中的书卷,暗下决心,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辜负狄仁杰的信任。
最后,狄仁杰看向如燕,眼中多了几分柔和与期许:“如燕,你自幼在江湖中长大,心思缜密,机敏过人,应变能力极强。此番你乔装随行,身份可灵活变换,或扮作寻常民女,随我‘侄女’身份左右,打理饮食起居;或扮作走街串巷的卖花女、货郎之流,游走于市井之间,专司打探暗线消息,盯防可疑之人的踪迹。你的眼睛,便是我们在暗处的利刃,务必仔细观察,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如燕盈盈一拜,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灵动的笑意:“叔父放心,如燕晓得轻重!这暗中侦查的差事,我最是拿手,定不会让叔父失望。”她自幼跟随肖清芳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乔装改扮、打探消息本就是她的强项,此刻得了狄仁杰的嘱托,只觉得浑身是劲。
“切记!”狄仁杰再次强调,语气凝重了几分,目光逐一扫过三人,“对外,我四人只是途经汴州的行脚郎中与其亲友随从。怀英是郎中,元芳是护卫兼杂役,曾泰是学生,如燕是我的侄女。身份既定,便要恪守本分,绝不可泄露真实身份半句。凡事谨慎为上,多看、多听、少言,遇到可疑之事,切勿轻举妄动,务必先与众人商议,再做决断。”
“喏!”三人齐声应道,声音坚定有力。
计议已定,众人即刻分头准备。狄仁杰回到内室,取出了一身半旧不新的青色布袍——这袍子是他早年未入仕时所穿,布料虽普通,却浆洗得干净整洁,领口和袖口虽有些磨损,却更显真实。他又从箱底翻出一个略显陈旧的榆木药箱,箱子边角已被磨得光滑,上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怀”字。打开药箱,里面整齐摆放着一些寻常草药:甘草、柴胡、当归、陈皮,皆是治病常用之物,散发着淡淡的药香。除此之外,他还在药箱底层暗藏了几样东西:一把薄如蝉翼的软甲,可贴身穿着,抵御利器;几枚小巧的流星镖,便于暗中防身;还有一根特制的银针,不仅可用于针灸,更能检验食物中的毒物,是查案时的必备之物。狄仁杰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药箱背在背上,对着铜镜照了照——镜中的人,面容清癯,身着布袍,背着药箱,俨然一副饱经风霜、游历四方的老郎中模样,再也寻不到半分当朝宰辅的影子。
另一边,李元芳也在整理行装。他褪去了那身象征千牛卫将军身份的锦袍,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短打,布料厚实耐磨,便于行动。他将自己的佩刀用一块粗布仔细包裹起来,负于身后,又在腰间暗藏了一把锋利的短匕,以备不时之需。平日里束起的长发,此刻也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脸上故意抹了些许灰尘,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常年奔波、老实本分的护卫杂役。他走到院中,身形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鹰,即便身着粗布短打,也难掩那份久经沙场的凛然之气。
曾泰则依旧穿着他的书生袍服,只是特意选了一件料子普通、颜色素雅的,褪去了往日为官时的光鲜。他将狄仁杰交付的卷宗誊抄在几张薄纸上,小心翼翼地藏在书卷夹层之中,又准备了笔墨纸砚,便于随时记录见闻。他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神色间带着几分谨慎,却也有着几分跃跃欲试——跟随狄仁杰查案多年,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书生,而是成长为了一名沉稳可靠的助手。
如燕的准备则更为细致。她寻了一套荆钗布裙,布料是最普通的粗麻,颜色素雅,裙摆不长,便于行走。她对着铜镜,用脂粉轻轻改变了自己的面色,掩去了几分平日里的明艳,多了几分市井女子的质朴。她还准备了两套装扮:一套是卖花女的行头,竹篮里放着十几支用彩绢制成的假花,色彩鲜艳,香气淡雅;另一套是货郎的装扮,一个小巧的货郎担,里面放着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之类的小物件,还挂着一个拨浪鼓,轻轻一晃,便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一会儿换上荆钗布裙,一会儿提着竹篮,一会儿挑起货郎担,对着铜镜反复打量,确保每一套装扮都天衣无缝。
夜色渐深,狄府上下一片静谧,只有四人的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灯光。次日拂晓,天色未明,天边才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晨星尚未完全隐去,一行四人便悄然离开了狄府。没有旌旗仪仗,没有护卫开道,只有两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车篷上还打了几个补丁,车轮上沾满了泥土,看起来就像是常年往返于各地的商旅所用。马车内,除了些许行李和妥善隐藏的文书印信,便只有他们四人。
马车缓缓驶入街道,混入了出城的商旅百姓之中。此时的神都城门刚刚开启,守城的士兵打着哈欠,随意地检查着出城的行人,并未对这两辆普通的青篷马车多加留意。街道两旁,已有早起的摊贩开始支起摊位,卖早点的铺子飘出阵阵香气,赶车的车夫吆喝着,挑担的货郎边走边叫卖,探亲的妇人牵着孩子,低声说着话,一派市井烟火气息。狄仁杰坐在车内,掀开车帘一角,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眼中带着一丝欣慰——神都安宁,百姓安乐,这便是他毕生所求,也是他此次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查清汴州真相的缘由。
马车辘辘,一路向南而行。驶出神都范围后,官道两旁便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春风拂面,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还夹杂着些许野花的芬芳。田地里,麦苗已抽出嫩绿的新芽,随风轻轻摇曳,几只白鹭在田埂间起落,悠闲地觅食。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隐约传来鸡鸣犬吠之声,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狄仁杰坐在车内,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脑中却在飞速运转。他将河南道那几起官员“意外”死亡的卷宗细节,一一反复推敲,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陈留主簿王顺,死于半月前,尸体在城外的汴河岸边被发现,衣衫凌乱,口鼻之中塞满了淤泥,指甲缝里残留着青黑色的河泥——据当地官府上报,是酒后失足落水溺亡。可狄仁杰却记得,卷宗中记载,王顺素来滴酒不沾,且他出事前一日,刚刚接手了漕粮核查的差事,负责清点从江南运来的漕粮数目。一个滴酒不沾、且身负要务的官员,为何会深夜出现在汴河岸边,还失足落水?那青黑色的河泥,与汴河岸边常见的黄褐色淤泥截然不同,倒像是城郊废弃窑厂附近的泥土。
汴州长史李嵩,死于十日之前,死在自己的官船上。据报,是夜间行船时遭遇劫匪,财物被洗劫一空,李嵩被劫匪杀害。可狄仁杰却注意到,卷宗中描述,船舱内的财物虽被翻动过,却并未丢失多少贵重物品,李嵩的贴身玉佩、腰间的玉带都还在,桌上的茶杯里还有残茶,显然是猝不及防之下遭遇了袭击,而非有备而来的劫匪所为。更可疑的是,李嵩出事前,正在调查漕运途中粮饷被克扣一事,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正要向朝廷上报。
宋州参军赵毅,死于七日之前,葬身于粮仓的粮垛之中。官府上报,是夜间巡查粮仓时,粮垛意外坍塌,被活活掩埋。可狄仁杰却从卷宗的附记中看到,粮仓的守卫说,当晚并未听到异常声响,粮垛坍塌得十分蹊跷,且赵毅负责的粮仓,正是存放漕粮的重要粮仓,他近期一直在核查粮垛的实际数目与账面是否相符。
滑州县令孙谦,死于三日之前,死于家中的火场。官府上报,是夜间不慎失火,被烧死在家中。可狄仁杰却得知,孙谦的家中有防火设施,且火势蔓延得异常迅速,屋内还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只是被大火烧毁,难以辨认。而孙谦,同样在调查当地与漕运相关的贪腐之事。
这四位官员,皆在查与漕运、粮饷相关的事务,皆掌握了一些线索,却都在即将有所突破之时“意外”身亡,死法各异,却都透着诡异。这些看似孤立的点,究竟如何才能连成线?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是为了掩盖漕运中的贪腐之事?还是有着更为骇人的图谋?是地方的贪官污吏勾结?还是背后有更大的势力撑腰?甚至,牵扯到朝中的党争?
狄仁杰轻轻摩挲着药箱的背带,指尖感受到木头的温润与粗糙,目光愈发深邃。他知道,此行汴州,前路未知,凶险暗藏。背后的敌人,势力庞大,手段狠辣,且隐藏极深,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他心中毫无惧色,只有查清真相、为民除害的坚定信念。
他相信,再精密的伪装,也会留下痕迹;再隐秘的阴谋,也终会在细微处露出破绽。就如同医者诊病,只要望闻问切,仔细观察,总能从看似寻常的症状中,找到病根所在。而他,这位名叫“怀英”的云游郎中,将用手中的银针和草药作为掩护,用更锐利的双眼与缜密的心智,去刺破层层迷雾,探寻那被掩盖的真相。
李元芳坐在马车外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他耳力过人,能清晰地听到远处的马蹄声、鸟鸣声,甚至是草丛中虫豸的爬行声。他时刻保持着戒备,手中暗暗握住了腰间的短匕,只要有任何异常,他便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护住车内众人的安危。
曾泰坐在狄仁杰身旁,手中拿着一卷书,看似在阅读,实则在默默回忆着狄仁杰之前查案的方法,暗自揣摩着此次查案的切入点。他时不时地抬眼看向狄仁杰,眼中满是敬佩与信任——无论遇到多么棘手的案件,多么凶险的处境,只要有狄仁杰在,他便觉得心中有底。
如燕则好奇地掀着车帘的一角,打量着窗外的景色。她一会儿看着田地里的麦苗,一会儿看着路边的野花,一会儿又观察着过往的行人,眼中满是灵动的光彩。但她并未忘记自己的职责,每看到一个可疑之人,都会下意识地记下对方的样貌、衣着、举止,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打探消息。
马车一路向南,朝着漕运重镇汴州缓缓行去。随着距离汴州越来越近,官道上的商旅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往来于南北的商人,带着货物,行色匆匆。远处的汴河轮廓渐渐清晰,河面上的漕船越来越多,帆影点点,往来不绝。
狄仁杰知道,汴州已近在眼前。这座繁华的漕运重镇,表面上歌舞升平、商旅云集,暗地里却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一场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暗战,就此拉开了序幕。而他与李元芳、曾泰、如燕四人,将以微末之身,潜入这龙潭虎穴之中,探寻那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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