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但江家母子都是服侍过国公的人,当然知道所谓家宴,只有主子有饭吃,仆婢只能站着服侍,更何况江晚还不是李夫人的侍女呢。
江母仔细的为女儿理了理头发,又扶一扶簪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笑。到了知县大人府上,可不能再随意说话。”
江安皱着眉,似乎也想叮嘱两句,但又怕母亲更担心,只好抿着嘴不说话。但江晚只要看着他拿拧成一团的五官,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别担心啦,你们饿了就先吃,等我好消息!”江晚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对哥哥调皮地眨眨眼。
“等一下,”江安忽然想起什么,从自己屋里拿出江晚送给他的棉衣,披在江晚身上,“晚上凉,路上记得穿着,别冻感冒了。”
“不用啦哥哥,我让李夫人派马夫送我就行。”
谁知一向听妹妹话的江安却犯了倔脾气,把门口一堵:“你不穿上,我就不让你走。”
江晚看着哥哥委屈巴巴堵着门的样子,又好笑又暖心。无论是原主的记忆里,还是这将近一个月的相处中,二十出头的江安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没想到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江晚顺从地披上棉衣,把瘦小的身子包裹地严严实实,打趣道:“二十一岁的人了,羞不羞?“作势要去刮他鼻子。
江安面色有些红,斥道:“瞧你这副不敬兄长的样子……”
江晚却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忙不迭跑了,远远地丢下一句:
“我先走咯!”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江安收起玩闹的神色,一动不动目送江晚,直到她的身影在拐弯处消失不见。
县令家宴上。
李知县身着常服,坐在主坐上,旁边坐着侧夫人。两侧依次是知县的两房妾室,一子一女。六张桌子上摆满了菜肴。江晚和李夫人的侍女一左一右,跪在李夫人身后。
照惯例,宴席上,妾室子女们要向知县献上贺礼,然后县令给与赏赐。
李夫人看了江晚一眼,站起身,对知县盈盈一礼。江晚拿托盘端着女儿红和夜光杯,跟在李夫人身后跪下,将托盘举过头顶。
“妾身给老爷拜年,祝老爷身体康健,官运亨通。”李夫人温温柔柔地说,“这是妾身给老爷准备的贺礼。三十年的女儿红,还有这夜光杯,是麟玉所制,颜色能随光线发生变化。特别是杯身的海浪图案,和杯口的太阳形豁口,寓意日升东海,福寿双全。”
“哦,有此等好物?快快让我瞧瞧。”知县一听是麟玉,顿时眼睛一亮。
江晚上前,将托盘放在知县桌上。灯光映照下,酒杯折射着金色光芒,翠色的波浪图案夹杂其中,流光溢彩。知县拿起来轻轻一晃,登时翠色摇曳,宛如海浪翻涌,令人心折。
知县顿时喜上眉梢,不住道:“好,好啊——阿眉,还是你懂我心意。”
阿眉正是李夫人闺名。
李夫人闻言羞涩一笑,颊边飞起红霞,上前领了赏赐。
“妾身只是出主意而已,说到底是匠人手巧,才成就如此佳作。”李夫人柔声道。
江晚腹诽:其实主意也是我出的。
不过她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与李夫人争功,只要李夫人能帮她脱离奴籍,别的她都不在乎。何况她如今势单力孤,锋芒太露也并非好事。
“阿眉心思灵巧,是我的福气呀,”知县眼珠一转,“不知你从何处寻得匠人?”
“老爷面前跪着的这个姑娘就是。”
“哦?竟还是个女子?”知县这才注意到江晚,看到她额头的刺青,惊讶道,“你是罪奴?”
“回大人,”江晚俯身拜下,“小人原本就是侍女,在京城学了不少手工。因为主人家获罪,才跟着流放来此处的。”
江晚这句话简单,却传递了一点信息:她以前只是个侍女。
京城的高门大户,有姻亲牵绊,有党派之争,今日获罪流放,或许他时还能平反回京,也或许不久后翻出更大的罪名,被砍头也说不定。江晚若是正经嫡女,那知县便不敢随意放她自由了,只怕惹上麻烦。正因为她只是个侍女,无足轻重,知县才有可能帮她脱离奴籍。
一个月前江晚跟着小姐到达小方盘城时,小姐就与江家分开,独自被分到官员府上做洒扫婢女,看管的更紧,却也不敢轻易虐待了。而江晚一家则被抓去做苦工,挨饿挨打都是常有的事,他们的命无足轻重。
不过此时,这无足轻重的身份反而让她脱离奴籍更加轻松。
县令低头看着她:“你想自由吗?”
“当然想!小人在洗衣院,吃不饱,穿不暖,时常被打骂,母亲也病了。再这么下去,只怕要死在那里。”江晚说着,摊开手掌,露出冻伤的痕迹,声泪俱下,“求大人怜悯,若您能救我出来,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大人厚恩!”
县令“嗯”了一声,又问:“明年五月初八,是敦煌郡太夫人的六十大寿。本官一直没想好该准备什么贺礼,你可有什么建议吗?”
小方盘城隶属敦煌郡管辖,也就是说敦煌郡守是李知县的顶头上司。郡守的母亲过寿,这礼既要合对方心意,又不能太贵重,否则容易被参奏,说两人作风不正,官官相护。
江晚一点也不想接这个烂摊子。
李知县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上去颇威严。
这是逼她答应啊。只有拿出好点子,知县才会给她脱籍,而如果她不敢接话,那就是得罪了知县,恐怕出了这府门,就会被拖到暗巷里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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