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墩可汗终于露出惊惧之色,向后退了半步,慌忙去握乌孙昆弥的手:“不是的,不是这样,你莫听妖女胡说……”
昆弥避开他的手,漠然道:“江姑娘是中原贵客,也是孤的贵人,并非你口中的妖女。”
说罢转向江晚:“多谢姑娘今日提点。乌孙会出兵,与大周共同抵抗匈奴,具体事宜我与众臣商议过后会拟国书给贵国皇帝。江姑娘身上有伤,先去包扎一下吧。”
江晚:“我的两位副官……”
“自会放他们出来与姑娘相见。”昆弥道。
江晚从容行礼:“那就多谢昆弥了。”
出了议事厅,范世兴与白烟云早已候在门外。见江晚脖子上不断渗出血珠,白烟云吓了一跳,赶紧上来扶着,范世兴则是双眼一眯,凶光大盛。
江晚走出几步,一直勉力维持的从容终于崩塌,脸色苍白如纸,踉跄了一下,右手颤抖着抓住范世兴的胳膊。
这幅模样把范、白二人都吓得不轻,范世兴赶紧运转内力为江晚调整内息,问:“没事吧?”
江晚白着脸摇摇头,长长地吐了口气,小声道:“吓死我了。”
因为来时乌孙并未给她准备馆驿,江晚便暂时歇在一处空置的寝殿。方才在议事厅精神一直绷着,又失了不少血,现在她疲惫的很,便只简单交代了经过,等巫医替她包扎好伤口,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近黄昏,方、齐二人都被释放了。两人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里一个月,得救时忍不住嚎啕大哭,发誓无论何时一定惟江晚马首是瞻。
昆弥与大臣们商议之后,一致决定加入大周阵营。匈奴二十万大军,其中五万留在本地,五万驻扎在楼兰城外施压,其余十万都在赤谷城。为了防止匈奴军队暴动,昆弥将莫墩可汗与左夫人扣押在王庭。
江晚昏睡不醒,后续的事宜便由白烟云几人代劳。协商决定,大周十万将士即刻出兵赤谷城,趁着匈奴军队尚未集结完毕,与乌孙合力先剿灭赤谷城的匈奴兵。
商议完后,方、白二人便马不停蹄地南下,游说其它西域小国去了。
“白大人说,剩下的事就交给他,叫您好生养伤。”齐琪端来一杯温水,递给江晚。
江晚喝了两口,把茶杯托在手心,问:“闻将军那边情况怎样?何时能到赤谷城?”
“闻将军八月十九日晚接到飞鸽传书,连夜率军赶路。一个时辰前我们这边接到消息,大军距离赤谷城还有五十里路了。”齐琪道,“图克将军正在整肃乌孙军队,只等闻将军一到,两边夹击匈奴。
大周加上乌孙总共十五万兵马,以闻深的能力对付十万匈奴人不难。
待此战结束,她就能见到他了。
江晚心里升起一股隐秘的期待。她拿起手边的战报,一页页翻过去。
楼兰城外的左谷蠡王接到乌孙兵变的消息,便火速带着五万人马撤离,往赤谷城赶来。楼兰与赤谷城相距不远,估摸着一两日工夫便能到赤谷城了。
匈奴人一走,阿依古的压力就轻了不少。他很快搞定了楼兰朝臣,此时正在筹集兵马,准备前往乌孙增援。
与此同时,坐镇匈奴本土的右谷蠡王正领着五万本土军队连夜赶路——但这些兵马以重甲兵为主,等他们赶到时,赤谷城之战应该已经结束了。
战时通信困难,江晚收到的战报只有这几封。她放下茶盏,起身推开窗远望。
乌云压城,黄沙四起,城下整整齐齐站着乌孙的士兵,天边隐隐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前世史册里读过的每一场大战,都没有这一场更令她心惊肉跳,甚至有种奇怪的危险预感。
她的预感向来奇准无比,可这一次,她却猜不透这预感指向何处。
惶惶不安时,狼烟已起,杀声震天。
城外硝烟整整持续了三日。
战争期间,半点消息也传不进来。江晚焦灼了三日,终于等到右夫人带来最新的战况。
“我们赢了。”
江晚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这三天她内心的奇怪预感越来越强烈,哪怕是此战结束后,依旧没有消退。
也许是预感失灵了?她松了口气,含笑起身,却忽然发现一丝不对劲。
右夫人正努力压住面上的喜色,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胳膊。
“那个,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犹犹豫豫地开口,“贵国的十万兵马,只有几千人存活,乌孙的巫医正在尽力医治。闻将军他身中数刀,已……已无力回天了。”
江晚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们有十五万人马,面对匈奴的十万人,怎会如此惨烈?”
她看见右夫人的嘴唇一开一合,说坐镇匈奴的右谷蠡王率领五千轻骑脱离大部队,连夜赶到赤谷城,借东风火烧了乌孙士兵的驻地。说左谷蠡王的五万骑兵与赤谷城外的十万步兵两面夹击大周军队,而乌孙士兵被困在驻地无法救援,形势逆转。
说大周军队人心惶惶时,闻深如何稳住军心,如何临时变换阵法,如何身先士卒,歼灭了所有匈奴人才倒下。
“早知贵国将领与士兵都如此神勇,昆弥必不会摇摆不定。”右夫人嗟叹。
江晚却听不见右夫人的话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军营的,只知道守在闻深帐外的人,看见她都默默地退开一条路,让她一个人进去。
江晚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闻深。
他身上多了十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有的已经包扎,有的无法包扎。背上、腿上的伤口被绷带包着,将白色绷带染的通红。手臂几乎全断了,露出里面血淋淋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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