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风大,怎么连件披风也不带?”赵持盈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温暖的丝线,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准确地缠上了他的心。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月光下,她的脸庞清丽依旧,只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与他相似的、化不开的清冷。她手里捧着一件玄色的大氅,上面还带着她帐中的暖意。
“我身上不冷。”他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很多话想说,想告诉她自己不是不欢喜,想告诉她自己只是怕,想告诉她自己站在越高的地方越觉得脚下是空的。可是他一句也说不出来。他怕一说出来,就碎了。不是他碎,是整个世界碎。他现在已经成了燕王,他不能再碎了。。
赵持盈没有反驳,只是走上前,将大氅轻轻披在他的肩上。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手,冰凉一片。她微微一怔,随即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将他冰冷的手掌包裹起来。“是,燕王爷百毒不侵,刀枪不入,自然是不怕冷的。”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却让人听不出半分讥诮,只有心疼。
他看着她,没有抽回手。那股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寒气,仿佛被她掌心的温度驱散了些许。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俯瞰众生的燕王,只是一个在寒夜里感到孤单的范正鸿。
“他们都在外面喝酒吧?”他问。
“是啊,”赵持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山下军营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喧闹的歌声,“孙将军都快把营帐的顶给掀了,嚷嚷着要为你守夜,不醉不归。整个顺州,怕是只有你一个人躲在这里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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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清静,”他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只是……不知道该下去面对什么。面对他们的欢呼,还是面对……这件太重的袍子。”
赵持盈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他的手。她的掌心有茧,是常年执笔留下的。那茧摩擦着他的皮肤,微微地疼,却让他觉得真实。他忽然想起一年前,也是这样一只手握着他。
“持盈,”他轻声唤她的名字,“你说,这燕王,我当得对吗?”
“封王是圣旨,是荣耀,是所有人的期盼。可你觉得不对,觉得不安,那它就不是你想要的结局。范正鸿,你不是燕王,你只是那个在雨里不肯回家的小孩。”
“雨里不肯回家的小孩……”范正鸿低低重复了一遍,随即失笑,笑意却像被风吹皱的湖面,很快又归于平静,“你总把我说得这样小。”
“在我面前,你从来就不大。”赵持盈松开一只手,替他拢了拢大氅的襟口,“再大的王,也是人。再亮的铠甲,也捂不热骨头缝里的寒风。”
范正鸿沉默片刻,抬眼望向远处。山下灯火正盛,像一簇不肯熄灭的野火,在夜色里跳动。歌声、笑声、碗盏相碰的清脆声,顺着风一缕缕飘上来,与他隔着半座山,却仿佛隔着一整条银河。
“我下去过一次。”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方才圣旨读罢,他们举杯,我举杯;他们跪,我抬手。可当我看见火堆里映出我影子——那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一条张牙舞爪的龙,我却觉得陌生。那一刻,我知道我不能再待在那里。再待下去,我怕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赵持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掠过漆黑的山脊,落在更远的北方。那里没有灯火,只有连绵起伏的轮廓,像一头伏在暗处的巨兽,随时可能苏醒。
“你怕的不是认不出自己,”她轻声道,“而是认出了,却必须装作认不出。你要做他们的神,就不能再做人。可范正鸿,神是泥塑的,经不起雨。”
“所以我逃到这里。”他苦笑,“逃到你面前,逃到这口枯井里。至少井壁是石头的,不会忽然长出一张嘴,喊我‘千岁’。”
赵持盈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牵着他,往箭楼背风的一侧走了几步。石墙挡住了风,也挡住了山下那一片喧嚣。她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白瓷瓶,拔了塞子,递给他。
“姜枣茶,温的。”她解释,“我晓得你今夜喝不下酒。”
范正鸿接过,抿了一口。甜中带辛,一路暖到胃里,像有人在体内点了一盏小小的灯。他捧着瓷瓶,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河西府的雪夜,她也是这样递给他一盏粗瓷灯,灯芯短促,火苗摇晃,却足够照亮一条回营的路。
“持盈,”他低声道,“如果未来,我真的回不去,怎么办?”
“回哪里去?”
“回家,我在。”
赵持盈抬眼看他,眸子里映着远处零星的火光,像深潭里浮动的星子。她伸手,指尖轻轻点在他胸口——隔着大氅,隔着铠甲,却准确地点在心脏跳动的地方。
“范正鸿在这里,”她声音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只要这里还在,你就回得去。哪怕外面裹着十层龙鳞,里面还是血肉。血肉会冷,也会暖;会受伤,也会愈合。王袍再重,也压不碎一颗人心。”
范正鸿垂下眼,看着她指尖那一点温度,忽然觉得胸口发紧。他想说谢谢,却觉得太轻;想说对不起,又觉得太重。最终他只是伸手,覆在她手背上,轻轻握住。
“我今日接旨,心里竟没有一丝欢喜。”他哑声道,“只觉得有人在我肩头又加了一块砖,砖上刻着‘燕王’二字。砖越垒越高,高得我看不见来时的路,也望不见前面的河。我怕一步踏空,摔下来,连累你们所有人。”
“那就先别往前走。”赵持盈任他握着,声音稳得像一根锚,“先站稳。砖不会自己长脚,是你背着它。你停一停,砖也停一停。等你找回自己的骨头,再决定往哪走。”
范正鸿深吸一口气,夜风灌进肺里,带着居庸关特有的粗砺与干草味。他忽然觉得,那股一直卡在喉咙里的血腥气,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持盈。”
“嗯?”
“明日清晨,班师回真定府,我想请兄弟们在鸿盈坊喝一顿。”
赵持盈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颤,随即,一抹极淡的笑意在她唇边漾开,像月光落在平静的湖面,温柔而清亮。“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却仿佛卸下了他肩头千斤的砖石。
他看着她,有些怔忡。他以为她会劝他,会问他是否想好了,会提醒他“燕王”的身份不宜再流连市井。可她没有。她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接住了他所有的不安与退缩。范正鸿紧绷的肩膀,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手那么小,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他这片波涛汹涌的心海。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站在万丈悬崖之上,而是回到了真定府那条熟悉的街巷,巷子尽头,有一盏灯,永远为他亮着。
“好。”他终于也笑了,虽然笑意里还带着疲惫,却真实而温暖,“那就让赵鼎把最好的那几坛拿出来。明日……我请客。”
他重新披好那件玄色大氅,这一次,他感受到了布料的厚重与暖意。他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外面的夜风似乎也不那么刺骨了。山下的喧嚣依旧,但听起来,不再是将他隔绝在外的潮水,而变成了人间烟火,一种久违的、让人安心的声响。
“走吧。”他对赵持盈说,“我们也去喝一杯。不醉不归。”
赵持盈笑着点头,与他并肩走出寝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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