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影斜斜地切过燕府的穿堂,像一条被拉长的金线。范正鸿半躺在葡萄架下的太师椅里,左手兜着范承燕,右手环着赵圆珠,两张小脸贴在他胸口,像两枚刚出笼的奶酥,被冰毯的凉气一烘,汗珠滚成蜜。赵持盈坐在廊檐里,膝上一张焦尾琴,指尖挑的是《阳关》旧调,却故意把尾声往高处一扬,像给蝉声系了根风筝线。完颜兀鲁倚着红柱,洞箫低低应和,每吐一个音,腰间金铃便轻轻一晃,叮地碎在风里。
两个小的被箫声逗得齐咯咯,小胖手去抓空气里看不见的旋涡。范正鸿眯着眼,把下巴搁在儿子毛茸茸的头顶,嗅到一股子淡淡的乳腥混着薄荷味——那是早间赵持盈给他们贴的解暑叶子,如今被太阳蒸得发软,像两片将融的翡翠。
“爹——飞——”圆珠忽然蹦出一个字,小身子往上一挺,差点翻下椅去。范正鸿单手兜住,顺手把她举高,让阳光从指缝漏在她脸上。女娃笑得眼成了月牙,口涎滴在他腕上,晶亮的一串。承燕不甘示弱,也去攀父亲的手臂,两个小东西一左一右,像两朵胖云,把范正鸿的肩当做了天平。
就在琴声将将收拢之际,门房老黄踩着碎步穿过月洞门,手里一张拜帖,烫金“刘”字被日头照得晃眼。范正鸿没动,只抬了抬眼皮;老黄会意,低声道:“西军刘仲武,携子锜请见。”
琴弦“铮”地断了半根,赵持盈指尖微红,却不动声色,把断音掩在滑弦里。完颜兀鲁收了箫,金铃一响,两人转身往屏风后去——官员会客,女眷须避。范正鸿把两个孩子交到奶娘怀里,扯过搭在椅背的绸衫,一边系纽一边笑:“刘仲武?他倒会挑时辰。”
前厅里,刘仲武背手立在“海晏河清”的屏风前,一身青布袍,腰上却系着旧战带,铜扣磨得发亮,像要把“天下太平”四个字勒出刀痕。听得脚步,他转身,鬓角已见霜色,眉棱却仍如刀背,拱手的弧度像挥刀一劈:
“王公,别来无恙。”
范正鸿还礼,目光却先被他身后少年吸住——那孩子约莫十五六,身量比父亲还高出半头,月白襕衫下是一副刚抽条的骨架,肩背薄而锋利,像新淬的剑。少年眉目极黑,黑得发蓝,唇角却自带三分笑,见范正鸿望来,不卑不亢一揖:
“晚辈刘锜,请范世叔安。”
声音清亮,尾音却往下压,仿佛怕惊了梁上燕。
四人分宾主落座,冰盏里的浮瓜撞得叮叮。刘仲武不寒暄,先取一枚铜钱,在指间一搓,铜光打转:“燕王可闻,方士林灵素已奉诏入京?”
范正鸿摩挲着盏沿,没接话。刘仲武又道:“上月大内开‘上清宝箓宫’,陛下亲率百官,迎林神仙于宣德门外。羽扇一挥,万骑俯首,铜钱落地,竟齐齐滚成‘万岁’二字——御史台一时失声。”
说到此处,他指尖一弹,铜钱飞上半空,“当”地落在石砖,滚到范正鸿靴尖,正也是一个“万”字朝天。刘仲武冷笑:“铜钱会写字,天下却只会流血。”
“仲武叔慎言,今天叔公来应该不只是为了找我点评时政吧,我们不妨便吃便说”
刘仲武知道范正鸿不愿再说,便也住了嘴,默默喝了口酒。
酒过三巡,刘仲武推盏,声若洪钟:"范帅,刘某老矣,膝下只余此一子尚顽劣。欲使从公学兵,三年为期,但凭鞭捶!"言罢按少年肩头,逼其跪地。
范正鸿怔了一下,其实自从完颜吴乞买攻下北海道范正鸿就一直眼馋顶级统帅,金国开国阵容加上说岳里面的一些顶级统帅,金国的帅才变得更多,他会比辽国难对付得多,辽国亡国阵容加上水浒的一些将,武力虽然可能强一些,但统帅少了许多,现在自己手里的这些人,关胜,王舜臣,卞祥,孙安,杜壆,王焕六个是帅才,而且算不上顶级统帅,自己算半个顶级帅才,呼延灼相较于统帅其实更偏向练兵的,手中更多的其实是冲锋陷阵的猛将,对付行将就木的辽可以,但如果真的对上新兴的金恐怕真不够,
如果说范正鸿最眼馋谁,自然属岳飞,韩世忠莫属,可惜韩世忠入仕了现在不知在何地,岳飞在和自己师傅学艺他已经和师傅说好了今后让岳飞来燕军报道,在下一层,面前的刘锜绝对排榜首。
《宋史》称“(张俊)与韩世忠、刘锜、岳飞并为名将,世称张、韩、刘、岳”。刘锜在同西夏的作战中,多次获胜,颇为西夏军民畏惧。西夏小孩啼哭时,他们的母亲就用“刘都护(刘锜)来!”来进行恐吓。建炎四年,完颜宗辅以完颜娄室军为右翼,以完颜宗弼军为左翼发起进攻。宋军仓促迎战,失去统一指挥,五路军马各自为战。刘锜首先率泾原路宋军迎击完颜宗弼左翼军,并将其包围,岳飞被抓后,刘锜作为抗金主力,多次击败金的进攻,死后谥号“武穆”,如此之人竟来拜我为师?
范正鸿忙扶住,含笑道:"节使言重。令郎天资,鸿素有耳闻。然兵者危事,不可妄授。"他转目刘锜,"信叔,愿学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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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昂首,声清而亮:"回世叔,小侄七岁骑射,十岁能开两石弓,十一随父入湟州,目睹公之火牛破栅。今愿学万人敌,尤喜长驱奇袭,不屑小阵!"说罢解下腰间玉扣,信手一抛,"叮"地击在庭中铜鼎耳上,火星四溅,鼎身震颤。刘锜嘴角微扬,显然少年意气至极。
范正鸿喝了一口茶,会了意,决定削削刘锜的锐气,起身,温言道:"既愿学万人敌,可破此残局否?"他取出袖中棋盘,却非围棋,乃当年诸葛武侯八阵图石拓,棋子尽作行营、旗鼓、钩镰、拒马之形。刘锜俯身欲试,又道:"且慢。若三炷香内不识生门,便请收回狂态,从基础伍法练起。"少年扬眉应诺,盘膝而坐。夜漏三下,香尽两截,他额上汗珠滚滚,仍困于"休门"死巷。赵持盈命侍女添香,兀鲁则抱臂立在灯下,碧目似笑非笑。
范正鸿负手观阵,忽而开声:"信叔,可知败因何在?"刘锜愧然:"但识冲锋,不识地势。"范正鸿点头,袖袍一拂,将棋盘"中军"一子移后两格,顿时死局变活。少年瞠目,顿首拜曰:"愿受教!"
次日天未曙,范宅演武场。范正鸿亲执鼓桴,令刘锜披二十斤铁衣,与家将子弟十人练"圆阵"。少年素来轻甲快马,不耐步战,半时辰后便气喘如牛。范正鸿却命再加五斤铅块,并教人诵《步战篇》:"一步不稳,百步难追;一伍不齐,三军失措。"刘锜咬牙坚持,待鼓声停,已双腿颤栗,却强撑不倒。完颜兀鲁捧水而来,淡淡道:"今日阵中,你失势。骄兵必败,可悟?"刘锜双手接盏,一饮而尽,愧意更甚,亦多敬服。
半月后,渭水岸。范正鸿令刘锜率三十骑"假寇"渡芦苇,自与家将扮官军迎击。少年欲显所能,暗将队伍分两翼,欲以骑射冲其中军。未料范正鸿早设疑阵于苇丛,一声梆子,两翼伏兵齐出,三十骑尽陷泥淖。刘锜被绳网拖倒,滚成泥人。范正鸿驻马高坡,朗声问:"可知骄兵之计,亦在骄敌?"刘锜匍匐喘道:"小侄知罪!"
政和四年的末夏,刘锜在范府已住了一月有余,自恃枪马纯熟,又得范正鸿亲授兵机,少年意气愈发昂扬。这一日,他听闻府后校场新到战马五十匹,便束甲负枪,天尚未晓便去试骑。蹄声如雷,白袍翻飞,一杆亮银枪在花间穿梭,连随行的老卒都看得目眩,齐声喝彩。
刘锜收势下马,汗透重衣,却意兴飞扬,对家将笑道:"范世叔云兵无常形,我看若以此枪此马,万军亦堪横行!"言语未毕,背后传来一声朗哼:
"好大的口气!"
众人回首,只见范正鸿披淡青便服,徐步而来。他左手托一柄鎏金镋,镋头凤翅展张,金芒流转;右手只执一匹素练,似是晨练方罢。刘锜忙躬身施礼,眉宇却仍带得色。范正鸿将镋往地上一顿,金石交击,火星四迸,温声问道:
"信叔,自问枪法如何?"
"回世叔,可敌百人。"少年毫不谦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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