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石!”张辽答他两个字。
女墙上一道掣链被拉开,前一夜堆好的坠木从木槽里滚下,沿着云梯两侧“咕隆咕隆”直坠。第一架梯头被砸得“咔嚓”一声,侧梁断,整个梯像一条被重锤拍过的鱼,背脊塌成一条弧。梯上三名吴兵或手、或腰、或脚在不同的节上,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剪断了线,不约而同地失去了平衡。坠木下,一条用青藤与鹿骨串成的“连牙索”被拉紧,露出“咔咔”的牙尖,咬住梯腹,把整架梯的命门咬死。城下的第二架梯眼见就要合上城沿,张辽猛然从第一架梯端往后一跃,整个人像一片被风托起的叶,落回女墙,刀尖点地,身形未稳,手已探出,将第二架梯端的横梁一勾——勾住的那一瞬,他的背被谁重重一撞,似是某名新卒在收退时没站稳。他脚下微滑,膝盖顶住女墙的棱,骨与石一碰,生生生出一串星。他牙齿咬得“咯”的一声,把疼用力咽了下去,刀脊又挑——第二架梯被挑得一颤,临沿的吴兵在雨里抓空,手指甲在砖缝里“嗞”地刮出四道白痕,随即倒翻下去。
“退半步,整阵!”周瑜的旗又摆慢三拍,像一只耐心的手把狂躁的小兽按回怀里。他看着梯侧那一抹黑影不追不趁,而是在暴雨与羽矢之中把每一道“快”都按成了“稳”,眼里有一丝几不可见的赞许。那赞许转瞬便被一线刺痛割破——他胸口猛地一紧,涌上一股又甜又腥的热气。他压住,没有咳;指尖在扇骨上轻轻一扣,指背上的青筋像细蛇。他知道旧疾又发。湿寒、劳心、怒气、雨,皆是火候。他笑了一下,把那小小的割痛当成是天给他的“利刃的倒口”。
“阿蒙,”他声音仍平,“后退半里,换‘绕’为‘磨’。投车停,地龙后撤三丈,掘壕改至斜角,歌不停,钲止。”
“诺。”吕蒙接令,回身整队,短戟敲在戟柄上“铛”的一声,整军之声在雨里仍是稳的。他眼角余光再去看梯头那抹黑影——张辽已从梯上退回女墙,立在一片刚落下的坠木与湿麻之间,盔缨贴颈,刀脊朝上,像一条被雨洗得发亮的线。
“都督!”亲信低声,“您脸色——”
周瑜摆摆手。羽扇无声合上,他淡淡道:“吹不得风,湿不得雨,我偏要在风雨里站着——一则稳人心,二则稳我心。退半里整阵,传我令:江歌换‘慢调’为‘断句’,让他每一个字都落在他们刀柄上。午后,若风仍北,休兵半日。黄昏前再试一轮‘灰’与‘绕’——不为破城,为夜扰。”
“诺。”
他话刚落,喉间一阵痒咳不住,扇骨上落了两点红。他看了一眼,笑:“沥血,算不得什么。”
“都督!”亲信惊。
“传令退兵。”周瑜收扇进舱,“不是退,是‘让’——让他以为我退。让他的心,松一松。我明日,再取他一寸。”
雨势渐小,云往南压。江东阵如潮后退,一层一层,距城半里处立住整。壕外的歌没有停,调子却被木梆磕成一截一截的片段,像一堆潮湿的柴火,点不着,冒白烟。城上许多人背靠女墙坐下,手臂与肩膀像被人拔掉了筋,但眼睛仍亮,像雨里擦亮的石子。净水手把盐汤一碗碗递过去,伤兵先,孩子与老人次之,战卒最后。张辽只抿一口,剩下的塞给旁边一个年轻兵:“你还在长骨头。”
“将军,”年轻兵眼眶一红,把碗抱得紧,“我不饿。”
“喝。”张辽看他,“你要把今天看见的,都长在骨头里。”
年轻兵“嗯”了一声,一口气饮尽,舌尖尝到的不是盐的味,是铁的味。他用手背抹了一把嘴,笑得像扳紧了的弓弦,“稳住。”
“稳住。”张辽也笑了一下。笑意不重,只像盔檐下的一线白。
副将捧着木牌来记功,蘸黑写:“断旗一,挑梯二,破楔四,退地龙三。伤亡——阵亡二十七,重伤六十八。”
“刻名。”张辽道,“第四层城砖背。刻错,抹掉重刻。灵堂里再添两盏油灯——不是为照亮,是让他们看得见我们还活着。”
他走到北门女墙下,抬头看倒挂着的断钲舌与江东残旗。雨珠沿着断口一点一点滴下,落在城砖上,像一行行短促的字。张辽把刀背轻轻抵在断舌上,抵出一声短促的“咚”。那声音像告诉他:对面的“神话”不是天写的,是人敲出来的。人能敲,人能止。
“将军。”火眼旗又来,“风——北。再北半寸。”
“好。”张辽答。他心里的那根弦并没有松,反而更紧了一寸,紧到他能听见兵器在雨后冷里微微收缩时发出的细小声响——像许多只虻在石下振翅。“传令:午后休半更,晚前整械。西便门活门仍不出,鼓仍不作,木梆慢一拍,但不中江歌;弩手轮值夜半换一次,净水手不停。若江东夜扰,照‘灰线’先擂,再砂,再弩。”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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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江东歌声又起,断句更狠,像一把钝锉在人的耳骨上来回拉。合肥城上木梆仍一声一声,像一个老农在雨后重种地,把泥一锄一锄翻起来,翻到心里那块最硬的地方,翻出一点点亮。风越北,云越浅,夕阳的胭脂就在云缝里被风一刮,刮成一道细长的红线,贴在水面上。水像一张被人平整过的青布。
黄昏前,江东小扰一阵,没有攻,只在壕外轻轻敲钲三下,像提醒你夜里还会来。周瑜立在舷边,面色温润,眼底却沉,指背上的两点红已干,扇骨合得更紧。他望着城上的那道不动的剪影,心里极轻极轻地叹一声:此人可友可敌,可惜站在对岸。站在对岸,那便得想尽办法把他“磨”成一块石,磨成一块最圆、最滑、最无刃的石。
“阿蒙,”他淡淡道,“明日若风仍北,撤二十里,改水路旁扼守,弃攻为缠。雄兵不可折。江东将来要取长江,不在此日。今日便当让此人一个‘成名’——名既成,亦可成祸。让他名走得更快些。名走得快,步就会重,重则迟。迟,便是我的刀。”
吕蒙一顿,随即抱拳:“谨受教。”
甘宁倚桅,双刀未入鞘,笑得像雨后的狼:“都督,您总在棋上留两手。我记着。”
“记着便好。”周瑜转身入舱,背影俊美而冷静。舱门掩上,雨丝外面的灯被风吹得一闪一闪,像水面上鱼腹翻起的一道道白光。他在舱里轻轻咳了一声,掌心又见一线红,他把手握紧,喃喃:“沥血……退兵。”
这四个字里,“退兵”的“退”,他发音极轻,轻得像把一个人拖回水边,让他气息还能续。
夜里,江东并不大扰,只在壕外两处唱“江歌”,以歌代鼓,以慢破稳。更夫的梆子仍在敲,敲出两个字,敲着敲着,城里越来越多人会跟着在心里跟着那节拍轻轻念:稳住。北门灵堂里那两盏新添的油灯被风吹得偏向一侧,光斜着照在刻名的砖背上,名字像在光里浮了一浮,又沉下去,沉得踏实。张辽巡到灵堂时,轻轻把油灯掰正了一寸,丁点火苗回正。然后他把刀横在灵案前,把刃侧从每一个新名字上划过一次,把今日的雨、风、石灰、歌与人的呼吸,一寸一寸压进冷钢里。
“主公。”他在心里说,不高,也不低,就像说“风又北了”一样淡,“我今日以一身临梯头,独对千军。江东都督咳血退雄兵。合肥……还在。”
他起身,去北门,抬眼看倒挂的断旗与断舌。北风从旗面下穿过,旗发出一种空空的回响,像两条被切断的声带在风里想发声却发不出。那声音让人的背骨发冷,又让人的心口发热——冷的是对手的意志,热的是自己的血。
副将悄悄道:“将军,今日您那一脚,膝怕是淤了。”
张辽低头看一眼,甲内衬上果然沁出一点暗红。他抬起脚在城砖上轻轻点两下:“石比肉硬。肉要学石。”他顿了顿,又笑,“不过石不会长,肉会。你去给那小子加一勺粥,他午间只喝了半碗。”
“诺。”副将笑着转身,笑里却有水。
北风再紧一线。壕外歌声渐远,木梆仍敲,敲进夜里,又敲进人的骨头里。张辽把盔更压下一寸,鞘口还留着半寸光。他没有合上。他要这半寸在夜里也明着——让自己看见,让江东看见。让所有人知道:只要这半寸还亮,城就还在。
他沿着女墙慢慢走了一圈,把每一处堞口、每一块湿毡、每一只砂盆、每一根绳钩、每一把弩机都看过一遍。雨在他盔檐上一点点滑,像一个老友一边走一边在跟你说话。它说的还是那两个字:稳住。
天未明,北风仍在。壕外隐隐有橹声,远,缓,像一群鱼尾同节地拍水。江东的旗影在水雾里一缩一缩,像潮水退得更远了一层。火眼把旗尖往西北再抖了半寸,小声:“更北。”
“好。”张辽答。他知道,风到这一步,他们若再攻,只会自咬其舌。都督是明白人——明日,必退二十里。退不是败,是蓄。江东不缺米,不缺水,不缺可用之将,但今日缺的是天时;他自己这边,不缺意,不缺骨,缺的是“余”。他不能把每一寸“余”都耗在一个“赢”字上——赢得太早,后面便没有路走。他把这一点记在心里,像在地图上画了一条不让人看见的暗线:夜里换弦、修梯、整绳、喂马、养伤,明日不出,后日不追。等风再西,再西,再西北,你再给我来一次“歌”,我便给你一次“静”。
他把手搭在城砖上。砖凉,稳。石头在雨后的夜里对人回了一个极轻极轻的“咚”。
“在。”张辽低声说,“在,就够了。”
他转身,向北方深深一躬。那躬里有对远方握着帅印的人的承诺,也有对城里每一双眼睛的托付。风把他背上的甲拍了一下,像有人在后心轻轻一推:去吧,下一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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