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止三日,北风仍紧。巢湖面像被谁用手背抚平,水纹细得几不可辨。
江东营寨退在二十里外,旗影时显时灭,像潮在远处伏卧,不再扑岸。合肥北门女墙上,白虎旗半悬,旁边仍倒挂着那截断钲舌与江东残旗,风穿破口而过,发出空空的回响,像喉头里压住的哑音。
张辽自城东角巡到北门,把臂上那条粗布帛带又勒了一道。狼头的焦边被雨泡服帖,歪着,像在咬牙。他抬眼看风旗——白面朝西北斜得更实。副将压低声音:“江东营静,疑作远遁。探骑回言,濡须口一带新立栈桥与墩寨。”
“按兵。”张辽道。他把手按在城砖上,让石的冷透过甲传到骨里,“不追。稳住。”
更夫木梆敲了两拍一顿,仍是那两个字:稳住。梆声沿城头一圈响过,像在一口口胸腔里稳稳地落下一块石。
建业。堂上窗纸透出江光,潮气隐隐。孙权半倚扶手,指背青筋起伏,像潮汐。张昭与鲁肃侍立,周瑜进,白缨未解,脸色温润,唇畔一点红被袖口一掩,便不见了。
“公瑾如何?”孙权审量。
“风北,火灰不利。合肥坚,守得其道。”周瑜拱手,“末将咳血,非伤军心之由,乃夜湿与劳心所致。此番退二十里,非溃,是‘让’。让其名成、心重、步迟。”
孙权点首,“雷霆息之。”他抬手,五指并拢又缓缓打开——像把一波要打上岸的浪,按住。“兵不可与天争气。按兵,非不敢,正所以敢。公瑾可暂驻后寨摄养;子明镇庐江,甘兴霸护水寨。栈桥连濡须,列寨为唇齿。此后三月,江东不兴大战,只练兵、整械、修渡、积谷。”
“诺。”周瑜与吕蒙同声。甘宁斜倚桅侧,双刀在腰,笑得牙白,“都督不击,某也不躁。臣等只护兵、护粮、护心。”
孙权收目光,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却更沉稳了:“还有一事——攻心。”
帘后转出一人,青衫,瘦,眼角生寒,口角却常含笑意。孙权招手:“阚泽。”
阚泽一揖到底:“主公。”
“合肥之守有名有实,实难短期破,名可为用。”孙权道,“你先献‘江歌’,乱其心,此计未尽。今再献。”
阚泽笑里生寒:“名者,冠也。冠戴久,颈累。合肥诸军以‘白虎’为心,若借风加之,名愈重,颈愈累。臣有三策,皆‘攻心’,一曰‘疑名’,二曰‘夺喉’,三曰‘反唱’。”
“细言。”周瑜掩咳,示意。
“其一‘疑名’。”阚泽道,“合肥捷报以‘白虎神将’名行天下,吕布以‘白虎牌’假节一月,军心因而绾紧。臣愿写三纸,散入北地市集与军伍——其纸一,歌颂张辽之功,言‘江东以为吴敌,实魏敌也’,让彼北方之豪疑吕布与文远之隙;其纸二,伪作魏公札,称‘文远可将万人,惜不在我’,旁文添‘吕布倚之’四字,暗藏‘倚’字之险;其纸三,市井月旦评,夸‘白虎’压‘飞将’,挑动‘将名与君名之轻重’。此三纸,皆甘言而毒。”
孙权眼神一亮,却按住:“用此计,慎。不可伤名至乱其军心自裂,以致他人收渔翁之利。”
“主公放心。”阚泽笑,“臣以‘风’递,不以‘刀’割,只令其心间生一缕丝。丝不致断,系得更紧些,便重些。重,便迟。”
“其二‘夺喉’?”吕蒙问。
“喉者,声也。”阚泽道,“合肥断我钲、倒我旗,夺我‘耳目’。臣请以江左旧法,用‘舌人’混诸行旅与僧贾,携家书样本、恤典榜文,入彭城、寿春等地市集,专对‘白虎名下诸军’之家言‘张辽独擅,尔子弟之功不及书’,以使其军中生‘功不均’之怨。又以假榜募‘白虎麾下壮士’高赏加倍、脱籍得地,使其同伍之心微挪——此‘夺喉’非夺敌之钲,而夺其军伍私语之喉。”
“其三‘反唱’?”甘宁挑眉。
“歌非止一调。”阚泽道,“前日我以慢歌磨其心,今以反唱乱其梦。夜半十更,壕外低唱‘归家小曲’,词只三两句:‘娘在灶边等,儿在城头冷’。此歌非怒、不壮,只柔。柔能入骨。”
孙权沉吟,缓缓点头:“行。但严律护军,不可使此策反噬。军中传令:禁‘妄议白虎’,禁‘妄议吕布’,禁‘妄议我军得失’。用计者,先束己。”
“诺。”阚泽拜出。
周瑜看着阚泽背影,轻声对孙权:“此人计毒,然知所度。臣咳可痊,兵亦可养。主公按兵,正合。”
孙权负手,目光远及合肥方向。江风掠过廊下,吹得灯焰微颤。他缓缓把手握紧又松开,像收又像放,低声:“雷霆息,非雷不在,是雷在云里。”
合肥。北门。
城里捉到第一拨“舌人”,是两个挑担卖鱼的。鱼腹里有纸,纸上歌功颂德,字里故意留了几处“漏刀”小讹,似真似伪。军法司先按律拷问,再呈张辽。张辽把纸在手里揉平,纸背的毛刺刮他的指腹,他笑了一下,笑意短促,“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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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将皱眉:“将军,此计伤人心。”
“伤不了。”张辽把纸交回,“把他们抓得干净,把纸拿得完整。此类纸,不必焚,挂一处,众人看。旁写两句字:‘江东借我名压我骨,我以你骨托我城。谁若以名生隙,免其功;谁以名压隙,加其赏。’”
“诺。”副将一怔,旋即明白。
“再传。”张辽补了一句,“军中‘记功’平分为五档——‘断旗功、破钲功、挑梯功、断楔功、守井功’,皆可累积。‘白虎’不在一人,在诸手。谁拿名去压人,名给他;谁拿名去扶人,功给他。”
“诺!”
午后,阚泽的“反唱”之歌自壕外起;歌声细,散在风里,像雨后的蚯蚓在土里拱动。张辽听了半刻,没皱眉,也没笑。他只让更夫的梆再慢一拍。木梆的“咚——咚——”像两个石子,断断续续砸进歌里,把每一个“拖尾”扣住,扣住便不散。
夜深,西便门活门里,张辽唤来几名识字的老卒、净水手与城中百姓。他让人铺开粗纸,蘸黑,写一种只写一半的家书:“某在城,安;汝在家,安否?昨夜风北,今日粥稠。城上刻名,已刻到第四层。张某之名在第三列第三砖。汝若来,向北门问‘白虎旗’。勿念。稳住。”写好,用最简单的绳,系最牢的结。第二夜,趁风向,他叫弩手把这些“半封家书”射向江东营的外沿。
“将军?”副将不解。
“唱要有回。”张辽道,“他以柔来,我亦以柔回。柔对柔,最能见谁的心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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