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死在河滩上的人。”辛越淡淡。他想起那一捧血,把一个名字从他怀里滚入泥里,他把“名字”捡起来,却把“人”送不回去。他在心里把那个名字的最后一笔再写一遍,收笔处压到最紧,“缓”,是从那天学的。
韩暝低笑了一声:“‘鸩’,会把这类人藏在灰里。灰里藏着烟、藏着粥、也藏着‘奉’。”他不饶舌,他眼里有一种某种近乎尊敬的东西划过去,一闪而没。他从来不轻敬对手,今晚他下意识给了半分。
洞口的雪忽然被人踢了一脚,一小撮白末打在石沿上,溅起的粉落在韩暝衣襟。两人同时看向洞口。急鹰的影子掠过,停;另外,是两条不属于军中步法的脚。他们是“第三目”里的人——那批贪的人。他们鼻翼张着,像狗在嗅。一个人把头探进来,眼里有一种不稳的亮,“里面有人?借火。”
辛越与韩暝都没动。他们保持了同一个姿势:半个身子朝洞里,半个身子朝洞外,像两只在洞檐上相遇的动物。韩暝的手在袖里摸了一摸,很快摸到骨针。他没有拿出来。他用舌尖顶了一下上齿,舌尖触到一颗老伤的齿根,那是他少年时在城门下与人斗殴被人一拳砸的。他把那一口血腥味在齿缝里压平。
“借火。”那人再说了一遍,语声里带着一丝不耐。他不等洞里人答,自己把脚迈进来半寸。半寸够了,够一个人在洞外做出判断:里面几个人、哪一方、有没有刀、有没有怕。他看见韩暝裘袖里浅浅露出的那一点黑——不知他以为那是刀还是只是影。他看见辛越背上那一点凝住的潮——他以为那是汗还是血。
“火呢?”他伸脖子,想看清。韩暝笑了。他笑起来不是温和,他的笑很干净,干净到像一块冷的石头被水洗过。他道:“火被山神收走了。你要热,去粥棚。”他一只手把洞口的雪轻轻往那人脚背上拨了拨,是一种再不准确不过的暗示:退。
那人眼窝里更亮了一瞬。他象是把什么放弃了。他把脚一收,退两步。退完,他往旁边吐了一口唾,唾在雪上留出一颗小洞,立刻被风抹平。另一个人却不服,他端着刀柄往洞里盯了一眼,刀柄在他握里滑了一滑。他想骂,却咽了。最后两人合在一起,远远瞥了一眼,走,走时脚下磕了一块石头,发出“叮”的一声,像刚才韩暝袖里骨针那一点声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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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里又安静了。韩暝把裘摆一摆,坐得更稳一点。辛越把膝盖移了移,移得更靠内。他抬眼,正遇上韩暝的目光。两人面对面坐着,像两道不同的风,正好在洞口交界。
“我问一个可能没有答案的问题。”韩暝说,“‘奉’,奉谁?”
“奉‘汉’。”辛越答得没有迟疑。他的声音里没有书卷气,也没有豪气,有的是一种把一个字搬到胸口按下去的干脆。“不是奉某人。”
“汉在哪?”韩暝又问。他把问“往深里”掷。
“在一个孩子的指尖血里,在一个老卒的步长里,在粥棚的烟里,在门环的第一声里。”辛越一口气说了四样。他没说君王的座、也没说某个城。他把“汉”说在了“人”的边上。
韩暝的肩轻轻一动。他像被什么拍了一下,又像他自己忽然开了一扇小门。他停了很久,才说:“那‘诛’呢?”
“会到。”辛越道。“会由该来的那只手来。”他说“该”,像一个人拿针用线,找到那个最合适的孔。他没有把这句话掷到韩暝身上,他把它掷在黑里。他知道黑会接住,黑会在某日把它还回来。
韩暝低低笑了一声:“你们‘鸩’的人,倒会说话。”笑过,他把笑收住,“我再问一个:若今夜我在‘断肠岫’不收梆,若我让山神的怒早来半刻,你过不过去?”
“过。”辛越不动声色,“死里过。过不去的人,不该上山。”他说这话时,背口的疼忽然平了一线。他不是逞强。他只是把“死里过”的那一线从心口抽出来,让它在夜里亮一下,亮给这个“鹰”看,也亮给自己看。
“我信。”韩暝说。他把‘信’放在一句话最不显眼的地方。他不常轻信。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背上带伤、步子八寸缓的人,不是他在市井巷口里一刀该放倒的“对”。他像洞里的狼,不露牙的时候更危险。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心里那团旧火很奇怪地小了一圈。
洞口的风忽然一转,带近了更远处粥棚的炊烟味。那味淡得几乎没有,像风鼻子上擦过的一点黑。他们两个同时嗅到了。韩暝先说:“粥,该再往北移一里。”
“你们在等看谁先去喝?”辛越淡淡。
“看谁敢用那条绛带讨第一碗。”韩暝坦诚,“我想看看那只手的抖不抖。”
“抖也好,不抖也罢。”辛越道,“第一碗总要有人端。”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写了一个极小的“奉”字,收笔处很紧,只有他自己看得见。他把指尖收回来,按在膝上。
洞外雪小了。韩暝从袖里摸出一个很小的绢片,绢上写“缓”。他没有递给辛越,也没有收入怀。他把它夹在洞口那根横木的裂里,让它露出一个角,角朝北。“风会带它去该去的地方。”他说。
“你把梆收在谁那儿了?”辛越忽然问。他第一次问对方的问题。此前他只答。
“暂收在我这里。”韩暝拍了拍自己的袖,“我什么时候再把它还出去,得看谁先把刀鞘里的那一点声敲响——是你们,还是我们。”
“我不敲。”辛越道,“我只‘叩’门环。”
韩暝抬了抬眉:“若门不开呢?”
“那就走墙根。”辛越答,他的眼里有一种很倔的笑,“山里有洞,城里也有。”
韩暝看看他,忽然伸出手来,掌心向上,掌心温。他不求和,他只是伸出一只手——一种战场之外的礼。辛越看了半息,把自己的手掌往上轻轻一搭。两只掌心一触,皆不握,便松。那一触极短,短得像风从门缝里抿了一抿,又出。
“下一次见面,不一定在洞里。”韩暝道。他收回手,起身,走到洞口,停了一停。他忽然转过头,往洞里看了一眼,目光从辛越的背口扫过,落到他腰侧那枚打在右三寸的结上,“你把那结,再往里藏半寸。有人已经晓得这个‘形’。”
“你也藏一藏你的梆。”辛越回,“有人已经学会听它没响的声。”
韩暝笑了一下,笑意不深不浅。他不再言,转身出洞。他走到洞外,把斗篷一扯,披好。雪末落在他的肩上,他伸出手,抖掉一点,又留下几点。他故意留。他要让某些看雪的人看见:今夜有人进过狼洞。
他走后,洞里一时更静。辛越靠着石壁坐了一会儿,把背靠处的暖一点点吸到骨里。他伸手去摸洞口横木里的那小角绢,“缓”字的笔道很细,收笔处收得实,像把一把很轻的刀从空中往下落时落在了正确的位置。他把绢按了一按,没抽出来。他让它留在那里。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压了压腰侧的结,把它往里藏半寸。他把自己的步再调成八寸。他走到洞口,站了一瞬,往洞外吐了一口热气,热气在寒里很快消了。他笑了一下,笑得更像气被推开了一条路。
“走‘北’。”他在心里又说了一遍。他轻轻“叩”了一下洞口的石,叩声极小,像他在对一个看不见的门行礼。他跨出洞口,风从他耳旁擦过去,带着远处粥烟与人声。他的背口被风轻轻拍了一下,拍成一块不疼的硬。他往北去。
洞口留下一个人影不再,一个字却在——“缓”。横木的裂缝里露出的小角绢被风拨了拨,像一只不愿惊动人的手在夜里向某个方向轻轻招。狼没有回来。狼在更远的林子里嗅着雪与血的味,嗅到人也嗅到粥。它会在某一天回来,也可能不会。这与人相像。人有时比狼更会等。
夜更深时,潼关女儿墙上,梁兴又叩了一下砖——不是仪式,是醒自己。并州大营内,吕布把指腹从绛带背面移开,线脚在皮下留了一道细细的痕。他的眼里那一线寒光收住,留下一点看不见的温。许都东偏殿,荀彧把袖中的细灰弹掉,曹操在案上轻敲一声,郭嘉咳两下,笑,笑里象是听见了某处狼洞里两个人的极短的一句问与答。
第一次对话,就这样发生在一口旧狼洞里。没有刀,没有血,只有风、雪、一个“奉”、一个“缓”。死敌之间第一次把对方当人而非“物”看了一眼;这一眼不会让他们手软,却会让他们在下一次拔刀前,耳朵先去听一下鞘里的那一点声:叩,轻,正,能入心。风把这一点声带向更远的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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