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到几乎没有色。
中军大帐的帘缝像一笔极细的墨,风从那里钻进来,翻过一盏冷茶,轻轻擦过案上摊开的竹简。火盆里最后一星红,像将熄未熄的眼。
郭嘉卸下披风,坐于榻前,掌心相对,气息一点点沉下去,沉到胸腹最安静的那一处。
昨夜的火与雷已经过去,躯体里的颤意却还在,像铁匠铺里未完全散尽的炉温。他闭上眼,任意念如针,直刺暗处;仿佛一层旧皮被撕去,世界与他之间只剩下极薄的一层膜。膜轻颤一次,开了。
他“看见”了那卷曾经的残纸。
先前它像风中摇摆的孤灯,黄、旧、脆,一捻即碎,如今却铺展为一幅清晰可循的图。星点无数,从极远处涌来,在他识海当中彼此牵引,像群鸟在天幕上变阵,线丝交织成广袤的网。卷边旧痕尚在,但褶皱被一种新的秩序抚平,裂缝处有细小的光在缝隙里呼吸。
【观星策】,进了新的一阶。
那不是传说中的仙诀,而是因无数因果与血代价充当墨水,硬生生在他心里“刻”出的刀法。它从【残卷·风中残烛】踏入了【星图·初窥门径】——卷不再单薄,化为立体的“图”;图不再随风而摇,化为一座可出可入的城。
城心,一枚阵核懒懒跳动,像心脏在水下。那是他用“龙脉”为弦、以“窃龙”为笔补完的阵眼。数千细线自阵心发散,穿过星点,像血管把温度一点点送到四肢百骸。郭嘉不自觉伸手,指尖在空里一拂,像触到薄茧,坚韧而温热。
他先照见“己”。
识海里,一个以星砂勾勒的“人”与他重叠。锁骨下,一片细长的龙鳞沉沉嵌着,黯金色,冷得像戒尺。胸腔深处有一道极淡的阴影,沿心脉向四肢开出去一指之宽,像某种旧毒的余痕,时隐时现。他没有去追,也没有去拔。拔刺要看时机,此刻他要的是“学会用刀”。
星图外环,静静立着三扇门。
第一扇,星纹如龙鳞,门额以极细的字刻着:观人·龙气显形。
念头轻触,门内水光一阔,湖面开出无数影子。每个影子都是一个人,一人一“气”,都化作某种兽形悬于顶上。郭嘉一个个看过去:辎重老吏头顶一只龟,长、重、顽;夜巡校尉头上有狼,饿、冷、但被勒住;转运从事之上缠着一条细蛇,鳞光在银票的边缘闪灭。真正的“龙”极少,远处偶尔伏着一条,呼吸轻时便像风掠过旷野,重时像河底推石。郭嘉低头看“自己”,无完整龙影,只有那枚鳞,冷、硬、像被火烙在骨上。他把那一寸冰凉收作戒条:此处不许忘。
第二扇,门额刻着:读史·未来碎片。
一线缝开,风与火一齐涌进来。他站在暗夜的旷野,嗅到焦与泪的混味;远处火线拉成长虹,黑影奔跑,喝骂嘶吼糊成一片。他以为旧病会如雷再袭,七窍生疼,灵台发裂,然而巨痛只在太阳穴叩了两记,像两只警醒的指节。疼减八成,敬畏不减半分。他退出火与风,像在卷页里抽出手指——“可用”,但不可贪。
第三扇,门额一行小字:推演·沙盘对弈。
门开,是一片夜海,星辰就是棋子,自行缓缓移位。每一星都可被赋“变项”:兵、粮、心、谣、晴、雨、河、渠、疾、医、财、税、民、盗、权、信。郭嘉将一颗星拈起,轻一抖,星尾拖出七道可能,互撞、破碎、复合,像数百条水脉在砂上布网。河道、丘陵、渡口、城门的门楣,甚至车轴的承重、马道的坡度,都被细细标出来。他看着沙盘生长,心底升起一种极罕见的安稳——不是自满,也不是狂妄,而是对一把刀的信赖:它终于堪用。
他抬手,做一场“小”的推演。
小,却牵住成千上万口气。初始条件三件:其一,兖州破后余民五万,流散未集;其二,秋雨偏少,河水稍退;其三,粮价新涨,商贾心浮。权重上拨“人心”两分,删“刑”“军功”各一分,钱的砝码稳住,卡在“可忍”的刃口。星盘如磨,缓缓转。
第一轮:开粟仓,粥谷一斗,三日不散。民聚率增四成,盗匪率降两成,军怨平一成。代价:仓谷锐减,军需逼紧,帐幕与医工不足。
第二轮:以工代赈。南渠疏浚为名,半工半赈。民聚再增两成,盗匪再降一成半,“怨”从“民”移向“豪右”。代价:郡县豪强浑水摸鱼,若不敲打,“怨”扩至“官”。
第三轮:抽丁筑堤。以“功役折免”为引,抽丁三千,修堤两线。河运日起五十里,转耗降半。代价:乡里空虚,壮丁离家,妇弱添怨。
星海中央缓缓浮出一行极淡的光字:“三策并施,五十日方稳。”其上又有两点星光若有若无,像在向他招手——一枚写着“医”,一枚写着“言”。若有“医”,疫减半;若有“言”,怨散三分之一。郭嘉指背轻轻叩案:医者未至,可先以清水、隔离与军中旧方行之;言者未备,可令舌利之人与说书人做“瓦工”,把散乱的心一点点砌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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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合念头,再校三门的底线。
【观人】之门,他挑不敏感者试之:老吏、校尉、从事。龟可稳,狼可用,蛇须防。他克制住窥探更多的欲望,把门悄悄掩上——窥视是刀,越锋利越要慎。
【读史】之门,他按捺心中对“大事”的饥渴,只翻两页“微史”:北地马市旧规与黄河南岸舟师惯例。鼻端仿佛真有臊气与腥冷,退出时太阳穴各被针刺一下,很快散去;他在心里刻下一句:可用,但止于“度”。
【推演】之门,他复盘一件小小的“今日”:探马报迟、粮车折轴、偏将避锋。他把三粒砂撒进星河,看涟漪如何碰撞。涟漪先碰“军心”,再撞“谣”,末了溅到“权”。若放任不管,三日内“谣”便顺水渠和酒肆蔓延成一股暗潮;若第一日明正偏将座次、奖罚分明;第二日放说书人夸一名无名小卒夜战“救主”;第三日趁势兑现一笔旧欠军饷,则“谣”会在第七日自动崩解。刀确实锋,且可切薄。
他睁眼,帐中仍旧冷清。桌上一盏冷茶,他端至唇边,草木微苦,药味不在。他把杯放回,手指在杯沿停了一瞬。那一瞬里的寂静,不是饥,不是饱,是“艰难”的另一种名字。他知道刀刚出炉,握得太久会灼手,于是把刀放回心里小心的鞘——在鞘里,刀才真正有分量。
帘外传来细碎脚步,忽远忽近;紧接着,远城的更声沉稳滚过,像石落水底。一缕风掠过案角,吹动挂在梁上的白羽三下,停。郭嘉闭上眼,再入识海,这回不为试刀,为“寻龙”。
念头稍动,【观人·龙气显形】忽然自行亮起,像猎犬远远听见了呼哨,猛地立耳。他顺势抬眼,把视线投向偏东角那座大帐——不用走近,门已为他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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