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收获“人心”,无形的王冠
清晨的风从四市口的净水缸边掠过,水面轻轻一颤,晕开一圈细薄的光。王师旗在城门外伏得很稳,赤地黑边,像两道静静握住街心的指骨。昨夜“封押”的朱蜡尚温,三张白榜依旧并立——军需账、仓廪账、护运账——朱绳沉着,黑签像一排挨次点亮的小灯,把人群的目光按住,一条一条往下引。
帘内,少年帝王醒得比鼓更早。他没有立刻召人。他只是端坐,一寸寸去听城的声音:挑担在石板上轻磕,妇人的水碗碰到缸沿,远处短锣和竹笛各自报了一个极短的拍。那拍子比昨日更稳。他握过一回太后的小铜符,又轻轻放回案边。胸口那一线冰,终于不再长着刺。
“启封押。”太常寺礼官在石阶前清声。
郭嘉前出。三案已换位,“功簿”“抚恤录”“行军簿”在前,“愿书簿”居中,“封账案”微退。今日是“功与罚对照”。他侧身,让清议先坐,再向百姓拱手,带着笑意:“该讲的理,三日皆讲;该见的名,今日要见。”
刘晔翻开“王师功簿”。第一行已写——安某,城门力士,护印受刺。今日添第二行:“护运挑夫张二,峡腰抱索救人,臂脱而不退。”第三行:“净井老妪黄氏,夜半自请守井,三更不息。”字字不烈,落在簿上,像一颗颗被雨洗干净的石子,压住纸的轻。刘晔朗声:“功由‘护’来。护印、护账、护净水,皆功。银不多,名在前。”
“王师——坐。”葛三喉抬手,短锣极轻的一记“收声”,让那一刹的鼓噪只在喉头化散。百姓没有大声喝彩,只是你看我、我看你,一起点了点头。那一点头,比任何喊杀都沉。
郭嘉对帘影作揖:“请陛下印‘功’。”
帘后小印落下,金色像晨光压在纸上。少年帝王的手这一次不抖。他忽然明白,这枚小印不是把“恩”洒下,而是把“秩序”钉住。他看不见人群,但他能感觉到石阶下那层无言的暖——像冬日一盏被细心护住的炭火,哪怕风来,也只把火沿着边缘吹得更蓝。
“再看‘罚’。”郭嘉收了笑,“罚仍先名后身。”
“市易簿”翻到“照验栏”。昨日“军棚”被公封的“价差”三人,停市一日。那名在“封口案”上用暗笔刺簿的从犯,不以“惊驾”,以“扰运”记名,三个月不得入市。一个店家的符号在“影签副本”上被画了一个小小的圈,刘晔淡淡一句:“圈不是枷,是提醒。三日后复核。”罚不押在肉上,押在名下。围观者呼吸齐了半拍,仿佛骤然想起自己也在一张看得见的纸里行走——你若稳,纸替你挡;你若偏,纸把你按回线。
清议为首者捻扇而起:“诸如此类,我等愿为‘罚’作证。惟请朝廷记下一条:凡‘以罚得利’者,罪加一等。”
“准。”荀彧应声。“律意本如是。”他看向郭嘉。郭嘉点头把这句写入“王师三书”的“卷末附则”,旁边又添四字:罚不伤身。程昱在袖里低低一哂,那哂像一笔寒墨在纸角收锋,冷,却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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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前第二轮,讲坛不再辩剖抽象的“义”。有人从市口匆匆跑来,气还没匀,举着一张粗糙的纸喊:“宗庙粟是假!王师借净水名,夺民仓——”话未完,短锣“当”的一记坠在他的舌面。不是喝止,是请他“坐”。
“封口案在此。”阿芷把愿书簿推前,白瓷盂里朱砂细细一漾,“先名,后言。”
那人眼神浮。围观的百姓并不帮他,他也没被拉走。葛三喉把旗往旁边一引,给他一方阴凉。他咬牙,最终在“愿书簿”的“守名愿”下写了一个名。字歪,偏到边上。阿芷以针尖蘸了一点水,把那歪字旁“正名”小小两字轻按上去,声音不高:“你讲,按你心里的讲。”
那人抖着纸,讲得乱。郭嘉没有辩。他只请国舅伏完把“家乘旧债”的附录翻开,把“宗庙粟”的移数当场点出。刘晔则把“行军簿”的“净水与医药”开支一行一行让百姓看。伏完不躲,他站在王师旗侧,声音比昨日更干:“伏家旧账,今日入三账。宗庙粟,不入伏仓。”
那人哑了片刻,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小的受人使。说一句‘假’,给两碗饭。”他抬头去看“市易簿”的“照验栏”,看见自己的名字因为那一笔朱砂,已经从“人群”里站出来。他忽然慌了:“小的认错,小的改名。”
“名不可改。”刘晔摇头,把愿书簿再推回去,“可加一笔。写‘悔’。”
那人咬住唇,慢慢写下“悔”。阿芷把“悔”字旁加“可驳于三日内”六个小字。百姓看见字就落在纸上,落在他的身上,而不是落在刀下,一时间竟齐齐舒了一口气。有人笑出声:“原来悔也能写在纸上。”有人小声附和:“能写,就能挪。以后说话不敢乱了。”
——爽点的潮从人群的后排涌到前排,不是喊,不是鼓,是一阵看见“自己也在纸上”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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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轮,是王师旗前的小授印。
“行军簿”卷首已加“净水记”。阿芷把新添的一格格“净井、净渠”抬到光下。伏完手执竹杖,不再用“国舅”的礼,而以“见证官”的身份挨项点签。他忽然停住:“这格……可否留给‘非官’之名?”他看向人群,一个背着婴儿的妇人缩了缩肩,又被身旁的里正推了一把。妇人小心上前:“我家巷尾的井,我愿守。”
“名。”阿芷把愿书簿翻到“净水见证”一页。妇人手指发抖,写得慢,字却正。写完,她退下,怀里的婴儿醒了,眼珠黑黑地看着她。她想笑,又忍住,只把孩子往上一掖,让他看一眼王师旗。就在那一刻,少年帝王忽然懂了“人心”的形状:不是欢呼,不是刀,是一个普通女人给孩子看一面旗。
帘后,他把手按在胸口,没让那股热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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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功与罚对照”转入最难的一处——“罚利”与“功利”。刘晔把那本从“军棚”搜出的“伪功簿”放到白榜边,用黑签划了一道线,把“人头计功”与“护印立功”摆在同一光里。清议为首者的扇在手心里转了一圈,最后合上:“从今日起,清议所荐之人若用‘伪功簿’计功,先罚荐者。”
“清议自罚,王师自束。”曹操第一次出声,短短一句,像在纸上按下一个硬钉。他回望帘影。少年帝王低声:“朕允。”声音不高,带着少年人的生涩,却稳得叫人心里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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