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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神树演天（第2页）

“大王可命人取清水一盆，置于此地。”周鸣请求道。很快，一个盛满清水的巨大铜盆被抬至神树旁。水面平静如镜。

周鸣将简易星盘小心地水平放置在水面上（利用水的张力使其漂浮稳定）。他调整角度，让星盘中心的小孔（代表观测者位置）与水面倒映出的北极星（白天不可见，但位置可推算）大致对齐。然后，他拿起几根早已准备好的、染成不同颜色的细长丝线（代表视线方向）。

“请大王细看。”周鸣将一根代表“觜宿”方向的赤色丝线，一端固定在星盘上对应的刻度点，另一端拉直，指向青铜神树第一层那“觜火猴”玉星的位置。丝线绷紧，清晰地显示出玉星的实际位置，与星盘上标示的“觜宿”理论位置（通过丝线方向在星盘刻度上的投影读出），存在一个明显的向西夹角！

接着是代表“斗宿”的青色丝线，指向中层“斗木獬”末端玉星。丝线显示出该星明显低于理论位置应有的高度角（通过丝线与水平面的夹角估算）。最后是代表“翼宿”的黄色丝线，指向下层“翼火蛇”玉星群。丝线清晰地表明，中央主星位置尚可，但左右辅星的距离在星盘模型上显得过大，且整个星群在垂直方向偏高。

“丝线所指，即星辰应处之方位。神树玉星，偏移可见。”周鸣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带着无可辩驳的逻辑力量。他利用水面倒映构建了一个简易的“天球投影”，用丝线模拟了视线（球面上的大圆），将三维的星位偏差，直观地转化为了二维平面上可测量的角度差！这便是球面几何学最朴素而强大的应用。

楚王熊侣俯身，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盯着水面上漂浮的星盘和那几根绷直的、指示着偏差的彩色丝线。他看看丝线，又抬头看看神树上那几颗被点名的玉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庭中一片死寂，只有微风吹动丝线的轻响。观射父面如死灰，身体微微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四）

“好！好一个‘天行健，积微成着’！”良久，熊侣猛地直起身，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发现新奇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神树之瑕非他之过，乃天道使然）。“周子之算，见微知着，以丝线束星斗，以清水映乾坤，妙！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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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周鸣：“此‘璇玑仪’可能校准寡人神树？”

“可。”周鸣点头，“需精确测定北极星位，校正方位基座；需知今日确切的节气时辰；需有巧匠，依实测星位，微调玉星镶嵌之角度与距离。臣可提供修正之数。”

“准！”熊侣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自今日起，周子便为寡人‘左史’（楚国掌管天文、历法、记录的史官）！掌观星台，校订历法，兼领此神树校正之责！”他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观射父，语气转冷，带着敲打的意味，“大巫祭祀通神，劳苦功高。然天道运行，自有其数。周左史之能，于国于社稷，皆有大用。尔等当通力协作，莫负寡人期望！”

“臣……遵命。”观射父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看向周鸣的眼神，怨毒更深，却又多了一层深深的忌惮。

“谢大王。”周鸣躬身行礼，心中并无多少喜悦。楚王的赏识是机遇，更是巨大的漩涡。左史之位，将他推到了楚国权力与信仰交织的核心地带，也让他彻底站在了观射父及其代表的庞大巫觋势力的对立面。这“神树演天”的胜利，不过是踏入更凶险棋局的第一步。

当夜，周鸣在观星台露台进行他作为“左史”的第一次正式观测。浩瀚的南天星野璀璨如钻，银河横贯，星宿的位置清晰可辨。他手持简易的测角仪（由木臂和刻度盘组成），对照着青铜神树的轮廓，逐一复核着“觜”、“斗”、“翼”三宿的方位和高度角。实测数据与他白天的推算、以及星盘模型的指示高度吻合。岁差的累积误差，在冰冷的数字和清晰的星辰位置面前，无可辩驳。

他记录下精确的观测数据，准备明日指导匠人进行微调。工作间隙，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王庭中央那座巨大的青铜神树。月光下，神树泛着幽冷的青光，二十八颗玉星如同沉睡的眼睛。就在他视线扫过神树那巨大的、布满蟠螭纹饰的青铜基座时，一种异样的感觉掠过心头。

基座的纹饰并非完全对称，某些区域的线条走向似乎过于规整，形成了一种隐约的几何韵律。他缓步走近，借着月光和远处宫灯微弱的光线，俯身仔细观察。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些冰冷、凸起的青铜纹路。

触感不对！

有几处看似连续的蟠螭纹饰，其交接处有着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缝隙。而且，这些缝隙构成的形状……周鸣的手指沿着缝隙的走向移动，心中猛然一震——那是一个被巧妙隐藏在繁复兽纹中的、直径约一尺的圆形区域！圆形的边缘，那些看似随意的云雷纹线条，其长短、转折的角度，隐隐符合某种他极其熟悉的、具有强烈数学美感的规律——河图洛书的变体排列！

更关键的是，在圆形区域的中心，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仅容指尖探入的凹点。周鸣尝试用指尖轻轻按压。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却又清晰无比的机括轻响，从厚重的青铜基座内部传来！

那个隐藏在繁复纹饰中的圆形区域，竟然极其轻微地、向内凹陷了极细微的一圈，露出了一道比发丝还细的缝隙！这绝非铸造瑕疵！这是一个被精心设计、巧妙伪装过的——可旋转的密码盘！

周鸣的心脏猛地一跳，立刻收回了手指。圆盘停止了转动，缝隙消失，一切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声轻响和细微的位移只是幻觉。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环顾四周。夜色深沉，守卫远远地站在观星台的台阶下，无人注意到他刚才的举动。他抬头望向幽深的星空，又低头凝视着那看似浑然一体的青铜基座，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

青铜神树，沟通天地？或许。但此刻，周鸣更确信，它的基座深处，隐藏着远比星图更复杂、更惊人的秘密。一个用古老河洛密码锁住的秘密。这株象征王权与神权的巨树，其根基之下，恐怕埋藏着楚国，乃至这个时代，都难以想象的真相或力量。

夜风吹过，带来云梦泽的湿气。周鸣站在观星台上，身影融入无垠的星夜与巨大的神树阴影之中，如同一个刚刚触碰到庞大迷宫第一道机关的探索者。左史的职责是观星校历，而他此刻更感兴趣的，却是脚下这片青铜基座中，那无声旋转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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