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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郢都裂帛（第2页）
没有算筹，没有玉盘。他猛地抬手，抓住自己宽大的素色深衣下摆！
“嗤啦——！”
一声裂帛之音，尖锐地撕裂了宫殿的华美！
周鸣竟将自己的衣袍下摆，生生撕裂下一大幅素帛！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将这大幅素帛铺展在泼洒着酒液的金砖地上！不顾酒污浸染。接着，他拔出束发的骨簪，以簪为笔，以泼洒在地的金色酒液为墨，在那素白的帛面上，奋笔疾书！
他写的不是谏言，不是诗句，而是冰冷刺目的算式与结论：
1.酒池一日耗：粟米三万石→边军十日饷！（旁边以酒液勾勒出三万士卒饥馑倒毙的简笔轮廓）
2.金樽一套耗：精金千钧→吴钩千柄寒！（旁边勾勒出千柄滴血吴戈刺破楚盾的图样）
3.腐朽之积：∫（奢靡速长×边备速衰）dt→亡国风险陡增！（画出一个不断向下坍缩、内部被蛀空的巨鼎，鼎下标注“楚”）
4.东南之刃：锋锐权重月增十二分！（画出一柄破空而来的巨剑，剑身刻“吴”，剑锋燃着名为“员”与“武”的火焰，直指坍缩的巨鼎！）
5.最终结论，以最大的、淋漓的金色酒字，触目惊心地书写在素帛中央：
“敌在萧墙之内！祸起金玉之间！锋指郢都之刃，非在黄河晋水，而在——此殿！！！”
最后一笔落下，金色的酒液在素帛上流淌、晕开，将那亡国的警示衬托得如同泣血！整个大殿，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灯花爆裂的轻响。舞姬僵立，乐师失声，醉酒的贵族们被这惊世骇俗的“算谏”彻底震醒，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惊恐与茫然。
“狂徒！”令尹子重第一个反应过来，酒意瞬间化作滔天怒火！他指着周鸣，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周鸣！你……你竟敢在楚王宫阙，以妖算邪数，诅咒大楚！污我君臣！谤我国运！此等居心叵测，恶毒至极！”金樽被毁的羞怒、奢靡被揭穿的恐慌、以及对那可怕算图的直觉恐惧，让他彻底失态。
楚王熊审（楚共王或楚康王，依具体时间）的脸色，从最初的惊愕，迅速转为铁青，最后化为一片阴沉的、山雨欲来的怒涛！身为楚王，他虽也沉湎享乐，但王者的尊严与对“诅咒”的本能恐惧，被周鸣这当众的、以酒为墨、裂帛为书的“算谏”彻底激怒了。这比任何言辞的指责都更具冲击力，更直指心脏！
“大胆周鸣！”楚王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意，在大殿中回荡，“寡人念你促成弭兵微功，待你为上宾！尔不思报效，反以妖言乱政，以邪数谤国，诅咒社稷！此等狂悖，天理难容！”他猛地一拍御案，金杯玉盏震落一地！
“陛下息怒！”几名楚国老臣试图劝解，“周子或有偏激，然其心……”
“住口！”楚王厉声打断，“此獠之心，昭然若揭！视我楚宫为朽木，咒我大楚将亡！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戟指周鸣，怒喝道：“来人！将此狂言谤国、诅咒社稷的妖人，给我拿下！乱棍打出郢都！永世不得再入楚境！”
如狼似虎的宫廷卫士瞬间涌上，冰冷的戈矛架在了周鸣的颈项之上！
周鸣没有反抗。他平静地放下沾满金色酒液的骨簪，任由卫士粗暴地架起双臂。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那幅铺在地上、被践踏污损的金色算帛，扫过楚王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扫过子重眼中一闪而逝的阴毒与得意，扫过满殿贵族惊魂未定却又隐含庆幸的神情。
“大王！”周鸣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清晰，“帛上之数，非诅咒，乃警钟！金玉之声，终不敌人头落地之声！奢靡之宴，必以血火为终席！周鸣今日之言，尽于此矣！望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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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出去——！”楚王的咆哮声震得殿宇嗡嗡作响！
卫士粗暴地将周鸣拖拽出殿。那幅染着金酒、写着亡国算图的素帛，被一名内侍慌乱地拾起，却又像捧着烫手山芋般不知如何处置，最终被揉成一团，扔进了仍在熊熊燃烧的烤肉炭盆之中。火焰猛地蹿高，瞬间吞噬了素帛，吞噬了金色的算式，吞噬了那触目惊心的警示，只留下一缕刺鼻的青烟和几片飞舞的灰烬，飘散在依旧弥漫着酒肉香气的奢华宫殿之中。
殿内，死寂片刻。随即，丝竹之声在子重的示意下，带着几分颤抖，重新响起。舞姬们强颜欢笑，扭动腰肢。贵族们举起重新斟满的金樽，试图用更大的喧哗驱散心中那挥之不去的寒意。
“疯子……疯子……”子重低声咒骂着，狠狠灌下一大杯酒，金樽的冰冷触感却让他心头更寒。
楚王面色阴沉地坐在王座上，看着重新开始的歌舞，却再无半分欢愉。周鸣最后那平静却如同预言般的话语，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耳边萦绕不去。
郢都的城门在夜色中沉重地打开，又轰然关闭。周鸣孑然一身，立于城外荒野。寒风卷起他撕裂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回望身后那座灯火辉煌、如同巨大金兽匍匐在夜色中的都城，那里依旧笙歌阵阵，仿佛刚才的裂帛惊雷只是一场幻觉。
“积分已始，变量已定。”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凛冽的风中，“加速度……不可逆了。”
他转身，向着北方，向着宋国，也向着那不可知的未来，迈步前行。身后，郢都的灯火在夜色中渐渐模糊，如同一个巨大而脆弱的金色泡沫。而在东南方向的深邃黑暗中，一双燃烧着刻骨仇恨的眼睛（伍员），和一双冷静计算着致命轨迹的眼睛（孙武），正穿透千里时空，牢牢锁定着那泡沫最核心的璀璨光芒。泡沫破裂的倒计时，在周鸣心中那个无形的积分公式里，正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冷酷无情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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