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落在她身后。
红袖师姐单膝跪地,发梢滴水,手中紧握一只油布包裹的卷轴。
“找到了。”她低声道,声音压得极轻,“在沙洲地窖外的弃箱里……一张调令副本,盖着朱印。”
苏晚晴伸手接过,指尖触到那层湿冷的油纸,心跳忽然一滞。
她没有立刻打开。
但她知道——
这一纸文书,足以让整个朝廷为之震颤。夜色如铁,江风割面。
苏晚晴立于船头,粗布衣角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她手中那只青釉酱罐沉甸甸的,仿佛装着不止一封文书——而是千家万户被压榨的血泪、是杏花村饿死的老李头临终前那一声未出口的呜咽、是无数百姓攥着酱券却换不来一斗米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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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师姐带回的那张调令副本,字字如刀。
“灾备调度”?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名目!
沈家借户部之印,行私贩之实,将本该赈济灾民的官仓陈米暗中挪出,再通过天禄钱局以三成市价回购,人为制造粮荒,继而囤积居奇,转手便翻五倍售出。
更令人脊背发凉的是账册角落那行蝇头小字:“所得银两,三分入私库,七分输东宫。”
东宫……太子府!
她指尖抚过酱罐内壁特制的蜡封层,那里嵌着一层防潮防拆的蜂胶纸,一旦开封即现裂纹。
这是她从古法酿酱中得来的灵感——真正的味道,藏在时间与密封之中;真正的证据,也必须万无一失地抵达该去的地方。
“哑哥舅。”她低声唤道。
男人自阴影中走出,脸上疤痕在月光下泛白。
他不语,只重重点头,接过酱罐时动作轻得像捧着初生婴孩。
他知道这一程有多险:沿江有漕帮暗哨、水匪巡弋,更有太子府耳目遍布码头驿站。
但他也知,这一趟,非走不可。
“走水路,绕九江,经汉口入淮河,换快舟抵京。”苏晚晴声音极低,却字字如钉,“记住,不到城门不开封,不见沈二爷堂兄不交物。”
哑哥舅再度抱拳,转身登船。
小舟划开浓雾,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黑暗吞没。
苏晚晴久久伫立,直到江面再无波痕。
她忽然笑了,笑得冷而锐利:“你们拿米压人,我拿信立世。这一局,我不争一时输赢,我要掀了你们的台。”
风更紧了。
对岸忽而传来整齐号子声,火把连成一线,照得江面赤红。
一支船队逆流而来,旌旗猎猎,赫然写着“太子府采办”四个大字。
船只吃水极深,显然满载,可偏偏没有报关记录,亦无地方官迎候。
她眸光骤缩。
来了……他们嗅到味儿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百里之外的杏花村,谢云书猛然从榻上坐起。
一阵剧烈咳嗽撕裂胸腔,他抬手掩唇,指缝间已渗出暗红血丝。
烛光摇曳,映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戾气。
“这么快……就动用东宫名义了?”他嗓音沙哑,几乎不成调,却透着久居高位的冷峻,“看来,那份调令……是真的触到他们的命脉了。”
窗外,夜雨悄落,打湿了院中新栽的桑苗。
他缓缓躺回床上,闭上眼,指尖轻轻敲击床沿,一下,又一下——那是旧时军中密语的节奏。
三长两短。
有人要死了。
或者,有人……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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