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刺鼻的硫磺和血腥味被清冷的空气取代。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庭院和劫后余生的死寂。
噗通!
陆沉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祠堂冰冷破碎的石阶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杂着血污和尘土,浸透了昂贵的衬衫。他看着那消散的光柱和恢复平静的祖宅,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后怕。
谢必安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挥手示意阴兵解除大阵。他走到那名抱着昏迷姜眠的阴兵身边,小心翼翼地接过她,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微弱的气息,桃花眼里满是心疼和后怕。
“收队!封锁此地!清除所有残留阴气!消除对阳间影响!”谢必安对着阴兵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阴兵齐声应诺,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迅速散开,开始清理战场。
谢必安抱着姜眠,走到瘫软在地的陆沉舟身边,低头看着他,语气复杂:“小子,你命真大。也…真够疯的。”他指的是陆沉舟最后那搏命的一滴血。
陆沉舟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昏迷的姜眠,声音沙哑:“她…怎么样?”
“灵力透支,神魂震荡,经脉受损严重…得送去‘技术部’(地府)好好‘保养’一阵子。”谢必安叹了口气,“不过死不了,算她命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祖宅,又看向祠堂深处那缓缓收敛光芒的金甲神将虚影,眉头微皱:“这次动静闹得太大了。影傀那老阴比,临死还摆了这么大一道。阎君那边…恐怕不好交代。还有这祖宅下面的秘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祠堂方向。
陆沉舟沉默。祖宅的秘密,那古老的守护灵,还有自己这身引来灾祸的体质…这一切,都像一团巨大的迷雾,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谢必安不再多言,抱着姜眠,对着陆沉舟道,“你也赶紧离开。异管司和你们陆家的人,估计快到了。剩下的事,交给‘专业人士’(指阴兵)扫尾。”
他手腕一抖,惨白色的勾魂索轻轻划开一道幽蓝色的空间涟漪。“鬼门关临时通道,只通‘技术部’(地府),带不了生魂。你自己想办法出去。”说完,他抱着姜眠,一步踏入涟漪之中,身影瞬间消失。
幽蓝色的涟漪缓缓闭合。
偌大的、一片狼藉的祖宅庭院,只剩下陆沉舟一人,以及远处阴兵清理战场时发出的细微能量波动声。
他挣扎着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祠堂的方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祖宅大门外走去。每一步,都感觉重若千钧。
冰冷、坚硬、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秩序感。
这是姜眠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一片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非金非玉的穹顶。穹顶上流淌着细密的、如同星河般的幽蓝色符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陈年墨香、冰冷金属和…消毒水?的奇异味道。
这不是她的出租屋,也不是医院。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感觉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每一寸肌肉都酸痛欲裂。经脉里空空荡荡,灵力枯竭得如同干涸的河床。脑袋更是像被重锤砸过,嗡嗡作响,残留着那强行催动招魂幡爆发“六道梵音”带来的剧烈刺痛感。
“哎哟!姜…姜顾问!您醒了?!别动别动!您这‘硬件’(身体)刚做完‘深度维护’(治疗),‘驱动’(灵力)还没装好呢!”
一个带着紧张、局促、又有点话痨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姜眠艰难地转过头。
床边站着一个…穿着类似白大褂、但材质非布非皮、泛着淡淡银灰色光泽制服的年轻男子。他身材瘦高,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不算大,此刻却瞪得溜圆,写满了紧张和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他手里捧着一个类似平板、但更加轻薄、边缘流淌着幽蓝能量纹路的设备,正对着姜眠的身体飞快地扫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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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打扮…这气质…有点眼熟?但又不太一样。
“你…是谁?”姜眠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风箱。
“啊!我…我叫崔宇!大家都叫我小崔!是‘轮回司信息处理中心’第三技术维护科的科员!编号9527!”年轻人像是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语速飞快地自我介绍,紧张得鼻尖都冒汗了,“是…是谢大人(谢必安)安排我在这照顾您!负责监测您的‘灵魂稳定度’和‘灵脉修复进度’!”
轮回司?信息处理中心?技术维护科?小崔?
姜眠混沌的大脑终于理清了一丝头绪。地府!这里是地府!她被谢必安带到地府来“保养”了!眼前这个紧张兮兮、技术宅气息爆表的年轻人,是地府的…程序员?还是网管?
“谢必安呢?”姜眠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谢…谢大人他去‘阎罗殿’向阎君述职了!”小崔推了推眼镜,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点敬畏,“您…您这次动静太大了!强行激发‘招魂幡’本源烙印,引动‘六道梵音’投影…差点把自己震得魂飞魄散!还引出了‘万怨胎’那种禁忌的东西…阎君震怒,估计…估计谢大人得挨训了…”他脸上露出一丝同情。
姜眠默然。这次确实玩脱了。不过…想到影傀那老阴比最后的疯狂,想到陆沉舟那搏命的一滴血…她并不后悔。
“我昏迷多久了?”她问道。
“按阳间时间算…大概三天了。”小崔看了一眼手中的“幽蓝平板”,“不过您放心!咱地府‘技术部’(医疗部门)水平杠杠的!您这‘硬件损伤’(身体伤势)基本修复了!就是‘灵魂震荡’和‘灵脉枯竭’需要时间静养,‘驱动’(灵力)得慢慢恢复加载!谢大人特意交代,让您用这个!”他献宝似的从旁边拿起一个巴掌大小、如同玉石雕刻的精致小碗。
碗里盛着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柔和月白色光芒的液体,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光是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枯竭的经脉都仿佛传来渴望的悸动。
“这是…月魄凝神露?”姜眠眼睛一亮!这可是地府疗伤圣品!固本培元,滋养神魂的顶级好东西!谢必安这次是真下血本了!
“对对对!就是月魄凝神露!”小崔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玉碗递到姜眠面前,“谢大人特意从‘广寒宫特供渠道’搞来的!您快趁热…呃…趁凉喝了!效果贼好!”
姜眠也不客气,接过玉碗,将那冰凉粘稠、却入口即化的月魄凝神露一饮而尽!一股清凉温润、仿佛能抚平一切创伤的柔和能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滋养着干涸的经脉和受创的灵魂!那剧烈的头痛和灵魂刺痛感瞬间减轻了大半!枯竭的灵力源泉,也如同久旱逢甘霖,开始缓慢地恢复生机!
“呼…”姜眠长舒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大半。她靠在冰冷的床头(材质似玉非玉),看向依旧紧张地站在床边的小崔,问道:“陆沉舟…就是跟我一起的那个生魂,他怎么样了?”
“您说那位陆总啊?”小崔推了推眼镜,手指在“幽蓝平板”上飞快地划拉了几下,调出一份数据报告,“根据我们‘非主动监控’(偷偷观察)的阳间信息反馈,他当天就被陆家的人接走了。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消耗过度,有点虚。胸口那道‘守护符印’(金光护身符)的能量反应很稳定,暂时没有邪祟敢靠近他。哦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压低,带着点神秘兮兮,“他好像…跟他家那位老爷子(陆正鸿)吵了一架,动静挺大的!然后自己搬出去住了!”
吵架?搬出去?姜眠挑了挑眉。看来陆沉舟和他那位祖父的矛盾,因为这次祖宅事件彻底激化了。
“还有,”小崔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更低,“异管司那个姓周的行动组长,还有那个技术狂人陈星,这几天像疯了一样在找您!通讯请求都快把您那枚‘顾问徽章’(异管司徽章)的接收器烧了!估计是想确认您的安危,还有…拉您入伙的事!”
姜眠摸了摸裤兜,果然,那枚冰凉的异管司顾问徽章还在。她暂时没心思理会周凛的“招安”。
“影傀呢?彻底死了?”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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