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术猛地抬手捂住左眼,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瞬间浸湿了他的手掌和指缝。不用看也知道,那只眼睛废了。剧烈的痛苦让他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硬是没有再发出一声痛呼。
他知道,此刻他若倒下,这支残存的队伍将瞬间崩溃,被蜂群吞噬殆尽。
“我没事!”兀术低吼一声,声音因痛苦而有些扭曲,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强行站稳,仅剩的右眼爆发出更加凶狠凌厉的光芒,死死盯着依旧疯狂涌来的蜂群。
“不能留在这里!跟着我,冲出去!”兀术嘶哑着下令,他判断蜂群的大部队应该来自某个固定的方向,反向突围或许有一线生机。
他不再固守,而是如同受伤的头狼,爆发出最后的凶性,挥舞着弯刀,向着蜂群相对稀疏的一个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残存的百余影狼卫紧随其后,用身体和武器硬生生在暗金色的蜂潮中杀开一条血路。
每一步都伴随着牺牲。不断有战士被蜇中,倒地,被蜂群覆盖。但他们没有停下,求生的本能和追随首领的信念支撑着他们向前、再向前!
不知冲杀了多久,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周围的嗡嗡声终于开始减弱,扑上来的毒蜂数量明显减少。当他们终于冲出一片特别浓郁的血色雾气,踉跄地跌入一个相对干燥、只有零星几只毒蜂跟来的石缝区域时,还能站立的,已不足八十人。
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脸上、手上布满红肿的蜇伤,神情惊恐未定。兀术靠坐在石壁上,捂着左眼的手依旧没有松开,指缝间不断有血水渗出,顺着手臂流淌下来,染红了他破旧的皮甲。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他脸色苍白,但他仅剩的右眼依旧锐利,扫视着这群同样伤痕累累的部下。
三百最精锐的影狼卫,如今十不存三,而且人人带伤,首领更是废了一只眼睛。士气低落到了冰点,绝望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人。
继续前进?拿什么前进?方向依旧迷失,补给完全耗尽,队伍伤亡惨重,士气崩溃。再去寻找烈焱军的补给线?无异于痴人说梦。
兀术沉默了很久,直到伤口的剧痛稍微缓解一些,他才用沙哑干裂的声音,缓缓地,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开口说道:
“回去。”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所有残存的影狼卫都抬起了头,眼神复杂。
“这条路的尽头,不是荣耀,而是毁灭。”兀术的声音低沉,“我们流的血已经够多了。必须有人活着回去,告诉大萨满,告诉所有部落……这片土地,比最凶恶的敌人……还要可怕。”
他顿了顿,感受着左眼空洞处的抽痛,继续说道:“我们需要重新衡量南蛮子的威胁,以及……这片横断山脉本身。撤退,不是懦弱,是为了部落的存续。”
没有人反对。幸存的战士们默默低下头,开始整理所剩无几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行装,处理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撤退的决定,虽然带着屈辱,却也让他们从无止境的绝望行进中,找到了一丝明确的目标——回家。
与此同时,天青城,迎宾驿。
气氛与死亡走廊的惨烈截然不同,却同样凝重。
林尘、苏晓、墨羽三人已做好了出发的全部准备。皇帝李淳承诺的“初步资料与信物”已在昨日秘密送达——一份标注了几个疑似与大皇子秘密研究所有关、以及天工苑核心区可能入口的简略地图,一枚可以证明他们得到某种“默许”的、非制式的青玉符牌,以及一些关于万壑瘴疠地内特定危险区域和能量异常现象的零散记录。
李慕白前来送行,神色复杂。他隐隐感觉到林尘他们此行与他那位“猝逝”的皇兄有关,与西部那愈发扑朔迷离的危机有关,但林尘并未明言,他也不好深究。
“林兄,苏姑娘,墨羽姑娘,此去凶险异常,务必珍重。”李慕白郑重道,“我在天青城,会尽力为你们周旋,打探消息。若有需要,可通过云麓商盟的隐秘渠道联系我。”
“多谢殿下。”林尘抱拳回礼,“皇城之内,暗流汹涌,殿下亦需多加小心。”
苏晓检查着最后一个包裹,里面是她通过各种渠道补充的物资和急救药品。墨羽则最后一次清点着她那些重新制作、改良过的机关部件,确保万无一失。
没有过多的告别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都清楚,前路等待的是什么——不仅仅是恶劣的环境和变异的怪物,还有烈焱军府的追捕、可能存在的皇子残余势力、奥莱西亚联邦的暗中观察,以及皇帝那深不可测的利用之心。
“走吧。”林尘深吸一口气,背起简单的行囊,那枚新炼成的灵韵金戒指在他指间泛着温润的光泽。苏晓和墨羽紧随其后。
三人离开了迎宾驿,没有惊动太多人,如同水滴汇入河流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天青城清晨的人流,向着西城门的方向行去。
他们的目标,是横断山脉西侧,那片被称为万壑瘴疠地的死亡绝域。那里,埋葬着上古的秘密,潜伏着失控的危机,也或许,隐藏着修复“无名”、揭开所有谜团的最终答案。
孤影再征,前路未卜。而与此同时,南北两支试图迂回的精锐,正带着满身的伤痕与惨痛的教训,挣扎在返回各自阵营的死亡归途上。东西两线,不同的队伍,不同的遭遇,却都指向了同一个愈发清晰的事实——横断山脉及其周边的异变,正在将所有人都拖入一个更加庞大而危险的旋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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