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这天儿,毒得很!”周振华的语气认真起来,
“这才刚入夏,往后只怕一天比一天难熬。咱庄稼人顶着日头干活,最容易遭的就是这个暑气。你是知道的,每年天热起来,十里八乡因为中暑丢了性命的人,可不在少数!”
他弯腰,随手拍了拍脚边一个刚摘下来的大西瓜,发出沉闷厚实的“嘭嘭”声,仿佛里面藏着一眼清泉。
“这西瓜啊,”周振华的声音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让人信服的条理,
“它可不是光吃着解馋那么简单的。你猜它里头有多少是水?”
他顿了顿,看着高大壮好奇的眼神,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说出来吓你一跳,十斤瓜,九斤多是水!简直就是老天爷给咱们预备的‘固体凉茶’!渴了累了,吃上几块,那水分‘噌’地就补进来了,里头还带着好东西,像钾啊、镁啊这些,就是咱出汗丢掉的‘精气神儿’,它能帮着补回来,最能防中暑!”
他拿起旁边水瓢,舀了点凉水浇在西瓜上,水珠顺着翠绿的瓜皮迅速滑落,留下一片清凉的水痕。
“你想想,这甘甜的汁水一下肚,就像给烧干的灶膛泼了瓢凉水,浑身燥热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它能让咱身上那黏糊糊的血流得顺畅点,把热气都带走,整个人都清爽了,干活也有劲儿了不是?”
周振华越说越起劲,眼神发亮,仿佛在分享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拿起刀,在留着的其中一个西瓜上轻轻划了道浅痕:“这红瓤里,还藏着宝贝呢!有种叫‘番茄红素’的东西,劲儿可大了,能帮咱身体抗老防病,特别是护着心脑血管,比生番茄还厉害得多!瓜皮和挨着皮的那层白壤也别扔,”他用刀尖点了点瓜皮内侧,“这里头有‘瓜氨酸’,吃了能让血管松快松快,对血压高的人有好处。还有维A维C,帮着咱身体扎紧篱笆,少生病。就这一块瓜,”
他用手大致比划了一下大小,“差不多就能顶上一天小半需要的维C了!更别说里头含的‘钾’,这可是好东西,管着咱的筋骨不抽筋,还能帮着把身上多余的水肿排掉,高血压的人吃了,比吃药还顺当,是天然的‘去水药’!”
他顿了顿,想起以前在书上看过的趣闻,
笑着补充道:“古时候啊,这西瓜还有个雅致的名字,叫‘寒瓜’!那可是皇帝老子夏天解暑的贡品。
在江南水乡那边,立夏那天有‘称人’的习俗,称完了,一家人必定要分吃个大西瓜,就图个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度过酷暑的好兆头!”
高大壮听得入了神,嘴巴微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振华,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西瓜,也重新认识了这个“读书人”妹夫。
直到周振华说完,他才猛地回过神,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脸上满是惊叹和由衷的佩服:
“好家伙!振华,听你这么一说,这哪是西瓜啊,这分明就是咱庄稼人的‘保命仙丹’、‘解暑神药’啊!”
他黝黑的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冲着周振华竖起大拇指,
“真不愧是读书人!懂得真多!条条道道的,把这瓜的好处都掰开揉碎讲明白了!行!听你的,这几个宝贝疙瘩给咱自家人留着!天这么热,咱干活回来,切上一个,那可比啥都强!”
高大壮的话音里充满了信服和亲近,看向那几颗特意留下的西瓜的眼神,也仿佛在看几颗珍贵的绿宝石。
周振华这番深入浅出的“西瓜论”,不仅保住了家人的口福,更在朴实的高大壮心里,为这普通的夏日瓜果,镀上了一层神奇而实用的光彩。
最后一筐沉甸甸的西瓜被周振华和高大壮合力抬起,稳稳地放在了那辆饱经风霜的农用三轮车车斗里。
车斗早已被之前的三个大筐塞得满满当当,这第四筐一上去,翠绿的西瓜堆得如同小山包,几乎要顶到车斗的边缘。
高大壮喘了口粗气,用胳膊抹了把汗湿的额头,又用力压了压最上面那层不安分的瓜,确保它们不会在颠簸的路上滚落下来。
周振华则细心地扯过几把干稻草,均匀地覆盖在西瓜筐上,既能遮点阳,也能稍微缓冲一下路上的磕碰。
“爹!大壮哥!那我这就走啦!到了镇上我再去顺便看看红梅。”周振华站在车旁,朝着院门口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声音洪亮,。
门口,高老汉叼着那根不离手的旱烟杆,烟雾缭绕中,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也抬起粗糙的大手挥了挥:“路上慢着点!稳当点开!”高大壮倚在门框边,叮嘱:“小心啊,早点回来!”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黄影“嗖”地从院子里窜了出来!正是机灵的大黄狗!
它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走”这个字眼,更可能是被那满车让它魂牵梦绕的西瓜香气所吸引,兴奋地围着三轮车直打转,尾巴摇得跟高速旋转的螺旋桨似的,带起一阵小风,喉咙里还发出欢快的“呜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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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一会儿人立起来,前爪扒着车斗边缘,探头探脑地想去嗅那些盖着稻草的西瓜;
一会儿又跑到周振华脚边,用湿漉漉的鼻子使劲蹭他的裤腿,仰着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渴望和恳求,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带我!带我!我也要去!有好吃的!
周振华看着大黄这副“死缠烂打”的馋样,又好气又好笑。他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大黄毛茸茸的脑袋,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定:“大黄,回去!老实待家!集市上人多车多,乱得很,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听话!”说着,他用手掌轻轻推了推大黄的屁股,示意它回院子。
大黄似乎听懂了拒绝,刚才还摇成残影的尾巴瞬间耷拉下来,耳朵也向后撇着,喉咙里发出委屈巴巴的呜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车西瓜,那眼神幽怨得仿佛被夺走了心爱的骨头。
它磨磨蹭蹭地挪回院门口,蹲坐在高老汉脚边,眼巴巴地望着即将出发的车和人。
“这馋狗,鼻子是真灵!”高大壮被逗乐了,哈哈笑着,
周振华已经跨上了三轮车驾驶座。
他扭动钥匙,“突突突——”一阵熟悉的柴油发动机轰鸣声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排气管喷出一股淡淡的青烟。
老旧的三轮车发出更大的轰鸣,车身一震,车轮缓缓转动起来,碾过院门口坑洼不平的泥土路面,向着通往镇上的大路驶去。
车斗里,那四座象征着希望和生机的“绿山”随着颠簸轻轻摇晃,散发出阵阵诱人的清甜气息,渐渐融入了洒满金色晨光的田野画卷之中。
身后,小院、亲人、还有那只馋嘴的大黄狗,都慢慢变成了视野里温暖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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