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小院。
林晚星的心也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熬。三天了!陆砚川只在前线指挥部架设好通讯的第一天,用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报过一句平安:“我还好,抢修中,勿念。”之后再无音讯。电台里只有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巨大风雨声和机械轰鸣的嘈杂背景音。
看着窗外持续不断的暴雨,听着广播里关于西南洪灾和铁路中断的报道,想象着鹰嘴崖那如同地狱般的环境,林晚星的心紧紧揪着。舟舟的情况虽然稳定,但依旧虚弱。安安和宁宁也懂事地不再吵闹,只是经常眼巴巴地看着门口。
第三天傍晚,雨势似乎小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可怕。林晚星坐立难安。她看着厨房里准备好的饭菜,一个念头再也无法抑制——她要去!去鹰嘴崖!哪怕不能靠近,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确认他平安!她要去给他和他的战士们送口热饭!他们已经三天三夜没吃过一口像样的东西了!
不顾身体的虚弱和家人的劝阻(秦军官安排了女同志在家照顾孩子),林晚星毅然决然地穿上雨衣,提起两个沉甸甸的、用厚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保温饭桶,里面装满了她强撑着精神熬的姜汤、煮的鸡蛋、蒸的馒头和炒的肉菜。她坐上了秦军官紧急协调来的一辆性能优越的军用吉普车,由两名经验丰富的老兵驾驶,朝着危机四伏的鹰嘴崖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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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崎岖泥泞,暴雨冲刷后的道路如同沼泽。吉普车在颠簸和打滑中艰难前行,好几次险些滑入深谷。林晚星紧紧抓住扶手,脸色苍白,胃里翻江倒海,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车窗外是倾泻的雨帘和被洪水肆虐过的疮痍山林。
经过数小时的颠簸,在夜幕完全降临时,吉普车终于抵达了距离鹰嘴崖抢修现场最近的一个临时物资转运点。再往前,道路被巨大的泥石流彻底阻断,车辆无法通行。
“嫂子!前面太危险了!您就在这里等吧!”开车的战士劝阻道。
“不!”林晚星推开车门,风雨瞬间将她吞没。她裹紧雨衣,提起沉重的饭桶,声音在风雨中显得异常清晰,“带我去!我能走!”
两名战士拗不过她,只能一前一后护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齐踝深的泥泞,朝着远处那片在暴雨和黑暗中唯一亮着光的地方跋涉而去。探照灯的光柱刺破雨幕,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和机械的轮廓。风雨声、机械轰鸣声、隐约的号子声越来越清晰。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冷的雨水顺着领口灌入,泥浆裹满了裤腿。林晚星气喘吁吁,身体摇摇欲坠,但手中的饭桶却抱得死死的,仿佛那是她全部的信念。
终于,他们爬上了一处相对高点的山坡。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抢修现场的核心区域!
眼前的景象,让林晚星瞬间屏住了呼吸,泪水混合着雨水汹涌而下!
暴雨如注!狂风怒吼!浑浊的洪水在塌陷的路基下奔腾咆哮!在几盏巨大探照灯交织出的惨白光柱下,一片如同地狱般的泥泞工地上,数百名战士如同钢铁铸就的雕像,在没膝的泥浆中奋力鏖战!
而在最危险、最核心的悬空路段抢修点上,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正如同定海神针般挺立在风雨的最前沿!是陆砚川!
他浑身沾满了厚厚的泥浆,几乎看不出军装的颜色,脸上也全是污泥,只有一双眼睛在探照灯的照射下,亮得惊人!他正和十几名战士一起,用肩膀死死扛起一根刚刚焊接好的、足有千斤重的重型钢轨!那钢轨的一端已经架设在加固好的桥墩上,另一端正由他们用血肉之躯,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向悬空处的另一端!
“一!二!嘿哟——!!!”
嘶哑到极致的号子声在风雨中炸响!每一次发力,他们的身体都深深陷入泥泞,却又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沉重的钢轨艰难地向前推进!泥浆从他们身上、脸上不断滑落,又被新的雨水冲刷。陆砚川的肩膀被钢轨压得深深凹陷,脖颈上青筋暴起,牙关紧咬,脸上的泥浆混合着汗水(也许是血水)流淌下来,但他眼神中的坚毅和决绝,如同燃烧的火焰,照亮了这黑暗的雨夜!
就在这时,林晚星乘坐的那辆吉普车,在战士的示意下,猛地打开了远光灯!两道雪亮的光柱,如同刺破黑暗的利剑,瞬间穿透重重雨幕,精准地、毫无保留地照射在陆砚川和他身边那群用肩膀扛起钢铁长龙的身影上!
泥浆、汗水、刚毅的面庞、贲张的肌肉、沉重如山的钢轨……在刺目的车灯光芒下,构成了一幅震撼人心、悲壮到极致的剪影!那是力量!是责任!是信仰!是血肉之躯对抗天灾的史诗!
光柱中,陆砚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扛着钢轨,极其艰难地、缓缓地侧过头,目光穿透冰冷的雨幕和刺眼的光线,朝着山坡的方向望来!
尽管隔着遥远的距离,尽管雨水模糊了视线,林晚星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穿透了一切,牢牢地锁定了自己!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在震耳欲聋的暴雨声、机械轰鸣声和战士们的号子声中,在冰冷刺骨的风雨里,在泥泞与钢铁的战场之上……那一眼,仿佛穿越了生死,凝固了时光。
林晚星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决堤般涌出!她高高举起手中沉重的饭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片光亮、朝着那个泥泞中如同天神般的身影,嘶声喊道:
“砚川——!!!”
“饭——!!热饭——!!!”
她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那么微弱,却如同最温暖的火种,瞬间点燃了那片冰冷的钢铁战场!
陆砚川沾满泥浆的脸上,似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扯开了一个几乎看不见弧度的笑容。他朝着她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随即,他猛地转回头,爆发出更响亮的嘶吼:
“兄弟们!加把劲!钢轨到位!回家吃饭——!!!”
“嘿哟——!!!”
巨大的号子声再次响彻云霄!战士们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扛着沉重的钢轨,向着最后的目标,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林晚星站在风雨飘摇的山坡上,看着那光柱中移动的钢铁巨龙和丈夫泥泞却顶天立地的背影,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她知道,他收到了。她知道,他们一定能赢!
就在这时,她身边负责保护她的战士腰间的步话机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刺耳的电流噪音,紧接着是前方指挥部通讯员带着巨大惊恐的嘶喊,瞬间压过了风雨和号子:
“紧急通报!紧急通报!上游青石岭水库水位暴涨!超过警戒线!坝体发现管涌!有溃坝风险!一旦溃坝,洪水将在两小时内抵达鹰嘴崖!重复!两小时内抵达!所有人员!立刻!马上!撤离——!!!”
溃坝?!两小时?!
如同晴天霹雳!林晚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猛地看向下方光柱中,刚刚将钢轨艰难架设到位、正指挥着战士进行最后加固焊接的陆砚川!
撤离?不!钢轨刚刚架好!焊接口还未冷却加固!列车还未脱险!现在撤离,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那列载着“星火”心脏和专家生命的列车,将彻底暴露在滔天洪水的灭顶之灾下!
陆砚川……他会撤吗?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林晚星的心脏!她看着光柱下那个再次挺直脊梁、如同孤峰般屹立在风雨中的身影,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这倾盆的暴雨,将她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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