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三四年,待得此地彻底荒芜,刘有道便带着几名水匪先从暗处的水寨搬过来居住,几年之间陆续将一座暗处的水寨搬空,由暗转明从此洗白上岸繁娶妻生子,刘家摇身一变成了石阳镇的富户,而刘有道也从见不得人的水匪转为体面的生意人,每年“出门做生意”便是应召前去为路霆卖命,处理他在明面上不好动手的人,或有大商家路过,为自家手底下这帮水匪们谋生计去干一票大的。
齐琰的父亲齐汝成时任户部侍郎,有人向皇帝举报江南镇守粮仓官员暗中以陈粮换新粮倒卖赚差价,他奉皇命前来探查仓储陈粮一案,路霆派人多方利诱不为所动,且查到了确凿的证据准备回京,却最终死于刘有道之手。
齐汝成死后,齐琰来到江南查找父亲的死因,得知这一切背后全都是路霆操纵,且误打误撞之下掉进了水匪窝,待得伤好便以家中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再无牵挂为由顺势留在了石阳镇,并且为刘有道出谋划策,逐渐取得了他的信任,这些年记录了不少刘有道向路霆送礼、且听从他的调派暗中杀人劫财之事。
刘家父子做这一行多年,行事之前必要打探清楚,以齐琰后来在刘有道身边的受重视程度,每次打探来的消息必都途经他手,倒也方便他私下记录。
独孤默亲自翻阅齐琰历时数年搜集的证据,每一笔被劫杀之人的来历姓名,以及获利多少,向路霆秘送的礼单。而最新记载的一笔墨迹崭新,赫然正是龙营押送的官船,以及十日前刘有道派人向路府送礼的具体礼单,里面许多东西赫然正是当初世子抄家所得。
刘有道原本心存侥幸,只要路霆还坐在大总管的位置上,他便极有可能脱罪,谁曾想狗世子并不是奔着他来的,而是剑指他背后的保命符。
他激动之下一口气没喘上来,连气带疼晕了过去。
既有了确凿证据,姜不语留独孤默带领孙川及大部队留守石阳镇,她带亲卫营的人连夜赶往杭州抓捕路霆,并通知留守苏州的龙营虎前往杭州码头会合。
姜不语到达杭州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日夜,杭州城遥遥在望,她吩咐船只临时靠岸,直等夜色深沉,才在杭州码头与龙虎营的人接头。
龙虎营带队的顾将军,以及被请来作为见证的户部尚书邓嵘。
邓老大人近来操劳过甚,两鬓斑白的头发也渐有稀疏之态,苍老的快不成人样了,竟没想到临了又被路霆之事打击——齐汝成乃是他座下最引以为傲的弟子,向来清廉坚贞,忠心爱国,当年出事之后他还狠狠伤心过一阵子。
结果后来又听说丧事办完之后,齐琰走失多年未归,原本和乐安宁的一家子骨肉离散,谁曾想事隔多年又听到齐家父子俩的消息,还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
邓老大人只觉得胸口好似被人掐着喘不上来气,狠狠捶了两下:“世子,齐汝成之事……可属实?”
姜不语只觉得邓老大人如同暮秋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也不知道他是晕船还是激动所致,只觉得他微微在颤抖,当下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倒出两粒救命的丹药递给他:“这是我家中长辈所制的丹药,老大人先服两颗。”亲眼盯着邓老大人吞下药丸,才肃容道:“您老人家稍等,我让人带齐琰出来。”
为着与路霆对质,临走之时世子连人带帐本一起带上船,路上还详细询问了刘有道这些年所犯恶行,哪些与路霆有直接关系,都先在心里记了一遍。
齐琰被带了过来,抬头见到苍老的邓老大人,眼圈先自红了,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膝行而至向他磕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先流了下来。
虽然爷孙俩多年未见,但齐琰小时候聪明过人,时常被齐汝成带去座师府上玩,邓老大人一眼便认出已经成年的他,顿时老泪纵横,缓缓蹲下去又气又心疼:“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一声不吭便跑了,这些年……这些年也没个音讯……”
军情紧急,姜不语派人将他们祖孙俩送上船叙旧,留人保护,她与顾将军带兵前往路园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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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姜不语带兵前去捉拿劫杀官船的水匪,路霆心中便隐隐不安,不断派人去打听消息。不过姜不语带出去的大部分是幽州军,其中还有斥候营的老兵,对于如何处理尾巴得心应手,他接连派出去探听消息的好几拨人都不见回音,使得他心中越来越慌。
这晚刚准备上床,外面便闹将起来,老管家面色难看匆匆赶来:“老爷,大事不好了,姜世子带人攻进来了!”
路霆赤脚跳下床,拔出床头长剑便要往外冲:“黄口小儿,胆子倒不小!”
老管家提着靴子连忙追了上去:“老爷,鞋子……”
姜不语带人包围路园,与顾将军两人联手闯了进去,沿途但遇抵抗格杀勿论,自有龙虎营军士喊道:“钦差捉拿朝廷案犯路霆,其余人等原地抱头蹲下,如果抵抗与路犯同罪!”
“钦差捉拿朝廷案犯路霆,其余人等原地抱头蹲下,如果抵抗与路犯同罪!”
“……”
龙虎营的人打起仗来远远比不上幽州军,但嗓门洪亮,此起彼伏的响彻路园,沿途丫环小厮们皆吓的瑟瑟发抖,还有一名脸上有道刀伤的少女原本还在厨房借着炉灶里的火光收拾干活,听到喊声趁着厨下众人皆去歇息,竟过去将油缸砸破,还去柴房抱了两捆柴过来,从快要封的灶里抽出两根木柴扔了过去,霎时火舌便窜了起来,照亮了少女仇恨的双眸。
少女穿着单薄,若无脸上划过鼻梁深深的伤痕,以及脸上被打出来的青紫伤痕,堪称绝色。
她提起菜板上的菜刀拧身走出厨房,逆着四处逃窜的丫环小厮往主院而去。
主院门口,路霆与冲进来的姜不语狭路相逢,前者刚刚胡乱蹬上靴子,连外袍都还未穿上,剑指闯入者:“大胆!姓姜的你敢夜闯路宅?”
姜不语嘲讽道:“比不得路大人,连朝廷命官都敢劫杀,还敢杀良冒功养水匪,本世子比起你来可是胆小得很!”
世子正是年轻气盛之时,而路霆久不练武,江南的财色美酒早泡酥了他的骨头。两人只一个回合,路大人的长剑便脱手而飞,姜不语长剑顺势滑过他的手腕,挑断了他右手腕的筋,飞起一脚将人从门口直踹了进去,只听得两声惨叫,原来世子带着愤恨之意用尽全力踹飞之时,路霆直接砸中了身后的老管家,主仆两人一起飞了出去撞上后面家具才停止了滚动。
亲卫冲进去擒住了还欲挣扎的路霆捆绑起来,顾将军赞道:“世子好身手!”
姜不语:“这等败类,骄狂自大视人命如草芥,人人得而诛之,顾将军过奖了。”
姜氏家传的爱民如子,自进入江南之后,姜不语一直都憋着一口气,恨不得执剑将江南官场上这帮贪官们杀个干净,对首恶路霆更是厌恶之极,只是查案不比打仗,凡事还要讲究证据。
也亏得独孤默细心谨慎,又是审案的一把好手,承担了大部分案牍劳形之事,证据确凿之下才能令她毫无后顾之忧,放开手脚在苏州大开杀戒。
龙虎营的人深恨路霆害了他们的袍泽兄弟,各个拿出十二分力气来对付路园护卫,前后两刻钟功夫便将所有人等都拿下,还特意押了个少女过来。
“禀世子,此女提着刀过来,见到路园奴仆便要砍,被我等擒获押了过来,请世子爷示下。”
姜不语低头扫了一眼,很是困惑:“姑娘,你不是路园的仆人吗?为何见人便要砍?”
少女抬起一双燃烧着愤怒的眼神:“谁是路园的仆人?狗官!他们硬生生抢了我来,还打伤了我家人!”
姜不语听得这情节有些熟悉,忽想起董家老两口,不由试探问道:“……董莺娘?”
少女当即瞪圆了双目:“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果然是董莺娘?”在少女困惑的眼神里,世子为她解惑:“本世子乃是奉圣命前来清查江南之事,你父母前些日子往苏州报案,就为了找到你。”吩咐左右:“放开她。”
董莺娘被制服之后,手中菜刀之上已经染血,也不知道砍伤了路园的哪个恶仆,而且看她行进的方向竟是要来找路霆报仇,此刻却脱力般瘫坐在地上:“我爹娘他们还好吗?我哥哥呢?”
姜不语怜惜她一介弱女子落进虎狼窝,见她穿着单薄,脸上不但被毁容,还有被殴打的痕迹,也不忍告诉她兄长已经过世的消息,只吩咐亲卫:“去带董姑娘寻几件合身的衣服暂且安置了,回头送她去苏州与父母团聚。”
董莺娘侧头见到不远处绑的结实,跟死狗似的路霆与老管家,眼中的愤怒又燃了起来,她摇头道:“民女不想回苏州与父母团聚,民女想等着看姓路的下场!”
姜不语也不勉强她:“也行,反正等忙完杭州之事本世子也要回苏州去,到时候你跟着本世子回去便好。”
董莺娘睡里梦里都恨死了抢她的贼人,当初落进路园才知哪里是选什么皇妃,分明是路霆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有此恶行,况且一众进府的伶人里只混了三四名良家子,她是其中之一,且容色最为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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