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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希翼（第1页）

2004年11月深秋寒夜天文社活动教室

投影仪风扇的嗡鸣是教室里唯一的背景音，光柱穿透冰冷的空气，在幕布上投下巨大的猎户座星云影像。深红与靛蓝交织的星云气体，瑰丽而遥远，如同苏晴眼中虚幻的希望。她跪坐在幕布前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幻灯片的角度，试图让“腰带”上的三颗星排成完美的直线。深秋的寒气从老旧的木地板缝隙里丝丝缕缕地钻上来，渗入她的膝盖，她却浑然不觉，专注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往左，再偏一点点。”李明宇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而稳定。他半蹲在她身侧，手里拿着另一张待换的幻灯片，目光却落在她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指尖上。那道专注的光，只为一个人点亮——林砚舟。他太清楚了。

苏晴依言轻调，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好了吗？”她轻声问，回头看向李明宇，眼中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仿佛这调整的成果，最终都需要通过林砚舟的“验收”才有意义。

“完美。”李明宇肯定地点点头，嘴角牵起一个温和的弧度。他站起身，走到器材柜旁拿出一块厚实的旧毯子，自然地抖开，披在苏晴的腿上。“地上凉。”他的动作熟稔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体贴。

苏晴感激地笑了笑，指尖下意识地抓紧了毯子的边缘，汲取着那点人为制造的暖意。她的心思很快又飘向了别处。“砚舟……他今天会过来看吗？这次的主题是他上次提过的深空成像。”她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目光再次投向门口的方向，仿佛下一秒那个人就会推门而入。

李明宇擦拭镜头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镜片反射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冷。他转过身，倚靠在冰凉的实验桌上，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他昨天跟我提了一句，说这期主题选得挺有意思的，比之前那些行星观测有深度。”他刻意加重了“挺有意思的”和“有深度”几个字，如同在平静的湖面精准地投入一颗石子。

果然，苏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黑暗中被骤然点亮的星辰。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雀跃：“真的？他……他真的这么说了？”巨大的喜悦如同浪潮般席卷了她，冰冷的膝盖似乎都不再僵硬。林砚舟一句可能只是随口提及、甚至只是李明宇基于只言片语精心“翻译”出来的评价，在她听来，无异于最高的褒奖和隐秘的默契。她耗费了整整三个晚上查阅资料、筛选图片、调试设备的疲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那张幕布上的遥远星云，仿佛也因为她而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那是能吸引林砚舟目光的桥梁。

李明宇看着她瞬间焕发的光彩，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中那冰冷的弧度却弯得更深了。他像一个技艺精湛的调音师，精准地拨动着名为“苏晴希望”的那根弦，每一次触碰都让它发出更响亮、更虚幻的回响，直至它绷紧到极限，发出刺耳的断裂声。他需要听到那声响。“嗯，他那人你也知道，话少，能这么说，就是很认可了。”他补充道，语气笃定，为那份虚幻的认可盖上了“真实”的印章。

苏晴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珍贵的“肯定”深深吸入肺腑。她转过头，重新看向幕布上的猎户座，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充满力量。她要将它调试到最完美的状态，确保林砚舟来时看到的是无懈可击的画面。

李明宇不再说话，他走到教室另一端，拿起一本厚重的天文年鉴翻阅，目光却穿透书页，牢牢锁定着那个跪坐在地板上的单薄身影。她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正被他亲手编织的、以林砚舟为名的诱人光晕吸引得越来越近。

几天后，

几天后，午休时刻。

苏晴正埋头整理天文社历年积累的观测数据。老旧的电风扇在头顶无力地旋转，发出吱呀的声响，卷起的只有微尘和陈年纸张的味道。桌子上摊满了泛黄的记录本和誊抄整齐的新表格。长时间的伏案让她肩膀僵硬，眼睛酸涩。

李明宇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搪瓷缸子走过来，轻轻放在她手边。“喝点热茶，加了蜂蜜。”他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看你忙了一上午了，休息会儿。”

氤氲的热气和甜香飘上来，驱散了一丝寒意和疲惫。苏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杯子，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李明宇并没有立刻离开，他随手拿起她刚刚整理好的一沓数据表格，状似随意地翻看着，指尖划过那些娟秀的字迹。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闲聊的口吻说：“对了，林砚舟昨天下午来社里拿资料，看见你这堆东西了。”

苏晴的心跳猛地漏跳半拍，端着杯子的手顿住了，茶水微微晃动。她抬起头，紧张地看着李明宇，等待着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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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宇的目光从表格上抬起，落在她写满期待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意味深长的弧度：“他翻了几页，看了挺久的。”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她眼中瞬间燃起的希冀之火如何猛烈地跳跃。“然后他说了句——‘嗯，条理是比以前清晰多了。’”李明宇刻意模仿着林砚舟那特有的、带着点冷淡疏离的语调，但在关键的“条理是比以前清晰多了”这句话上，语气放得格外缓慢而清晰，甚至微妙地拖长了尾音，仿佛在强调某种难以言喻的进步。

这句话如同魔咒。

苏晴的眼睛瞬间被点亮，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了红晕。“真的？他……他真的这么说了？”她几乎要雀跃起来，巨大的喜悦淹没了她。在林砚舟那吝啬的言辞里，“比以前清晰多了”意味着显着的进步，意味着她的努力终于被他“看见”了！之前的疲惫、枯燥、反复核对数据的繁琐，在这一刻都拥有了无比甜蜜的回馈。她甚至忽略了李明宇话语中那刻意营造的模仿痕迹和微妙的停顿间隔。她只听到了她想听的——来自林砚舟的认可。

“当然是真的。”李明宇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如同给这份虚幻的认可加盖了最后的钢印。他看着苏晴像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立刻精神百倍地重新投入工作，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有无穷的动力。她正在将自己更深地锚定在这个以林砚舟为中心的世界里，用满腔的热忱去夯实一座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城堡。

李明宇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一本摊开的《天体物理导论》，却没有看进去一个字。书页的阴影遮住了他半边脸，也遮住了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冰冷算计的底色上，似乎又掺杂着一丝难以名状的焦躁。他精心喂养着这份执念，看着它日益茁壮，等待它必然的崩塌。但当它崩塌时，那碎片是否会如他所设想的方向飞溅？他是否真能掌控那坍塌后的局面？还是说……他看着苏晴那因一句虚假评价而充满生机的侧影，心底某个角落，竟掠过一丝微弱到连自己都想嗤笑的……刺痛？

这种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他迅速将其碾碎，重新凝聚起那份操控者的冷静。还不够痛，苏晴。你需要陷得更深，深到当真相撕裂时，那痛楚足以粉碎你所有的幻想和自我。他无声地对她说着，像是在下达一个残酷的指令。

一周后，天文台观测活动（小型）。

深秋的夜晚，寒气刺骨。学校老旧的天文台穹顶缓缓打开，露出墨蓝色的天幕和稀疏的星斗。望远镜昂贵的镜筒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林砚舟作为副会长，负责引导几位对天文真正有兴趣的同学观测。苏晴自然也在其中，裹着厚厚的棉衣，脸颊依然冻得发红，但眼睛亮得惊人，紧紧跟在林砚舟身后，像一个小小的卫星。

李明宇依旧是那个最可靠的“后勤”。他调试着赤道仪，检查着电源线路，确保观测的顺利进行。他的目光却从未真正离开过那个围着林砚舟打转的身影。

“看这里，木星。”林砚舟调试好目镜，声音清冷地招呼围着的几人。他的手指修长，动作精确而流畅。

苏晴几乎是第一个凑上去的，带着朝圣般的虔诚。她努力睁大眼睛，透过目镜，看到了那颗遥远气态行星清晰的条纹和旁边围绕的四颗伽利略卫星。她激动得几乎要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回头想和林砚舟分享这奇妙景象带来的震撼：“砚舟，你看那…”

就在这时，林砚舟却已侧身让开位置，对旁边另一位拿着记录本的男生说：“张昊，你来看一下，记录下当前的大红斑位置。”他的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静，目光甚至没有在苏晴兴奋的脸上多做停留，仿佛她欣喜的发现与分享只是空气中无形的涟漪，激不起他半分关注。

苏晴未说完的话语卡在喉咙里，脸上的光彩瞬间凝固、褪色。冰冷的夜风似乎骤然穿透了厚厚的棉衣，直抵心肺。她僵在原地，像个被突然拔掉电源的玩偶。刚才望远镜里那瑰丽而震撼的景象，此刻在她脑海中只剩下冰冷的、无法触及的遥远光斑。

李明宇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清晰地看到了苏晴眼中那簇火焰如何被林砚舟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和一个平淡的指令瞬间浇灭，只剩下茫然和无措的灰烬。他握着工具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心脏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快意——看，这就是你仰望的星辰，他的光芒从不吝啬，也从不为你停留。但这快意之后，一股更强烈的、近乎暴戾的焦躁席卷了他。还不够！他要的不是这种程度的幻灭！他要的是彻底摧毁她赖以生存的全部幻想根基！他要看到她眼中那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跌入他早已准备好的、名为“李明宇”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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