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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学园祭 上（第2页）

李明宇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落在她身上。他的眼神复杂而专注，像一个沉浸在创作中的艺术家在审视自己即将完成的、注定要亲手毁灭的杰作。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带着一种刻意的、绅士的距离感，最终没有真正触碰她的头发，只是指尖极其轻微、仿佛拂去微尘般，在她鬓角发丝飘拂的空气里象征性地“弹”了一下——一个几乎无法感知的动作。

“完美。”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嘴角勾勒出令人安心的、温暖的弧度，眼神笃定得像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相信我，没有任何问题。”他微微俯身，压低的声音如同带着魔力的耳语，清晰地钻进苏晴因紧张而格外敏锐的耳朵里，“你现在就像……一颗最亮的星星。记住，放松呼吸。当那片为你准备的流星雨爆发，星光环绕着你的时候，”他刻意加重了“为你准备”四个字，舌尖品尝着冰冷的预兆，“就把你心里的话，勇敢说出来。那个画面，那个瞬间，会是你们永生难忘的记忆。”“永生难忘”这个词，在他齿间滑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宿命感。

苏晴被他笃定的力量和描绘的美好图景所感染，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点点，眼底重新燃起希冀的火光：“嗯！谢谢你，明宇！你真是我的幸运星！”这份纯粹而炽热的感激与依赖，如同最昂贵的祭品，被李明宇不动声色地、贪婪地收下。

天文馆后门那扇油漆斑驳的铁门烫得像块烙铁，2005年七月下午四点半的太阳毒辣得很。李明宇后背紧紧贴着滚烫的铁皮，灼痛感针一样刺进皮肤，他却像毫无知觉。汗珠顺着额角太阳穴往下淌，滑过颧骨，在下巴尖汇聚，最后“啪嗒”滴在蒙着厚厚一层灰的水泥地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小圆点，瞬间又被蒸腾的热气吸干。他像只壁虎，把自己死死贴在门板的阴影里，眼睛凑近门板上那道早已被铁锈和灰尘糊住大半的缝隙，拼命往里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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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缝里挤进来的视野狭窄、扭曲，如同一截坏掉的电影胶片。但他能清晰地辨认出主厅中央那片区域——那个被苏晴像个傻子似地反复校准调试了整整三天，才最终固定下来的光束投射点。穹顶好几束特意加了柔光滤片的光线，就在此刻，正以一种近乎神圣的姿态交汇在那里，形成一片温暖纯净的光池，驱逐着天文馆深处固有的阴凉和幽暗。

那是苏晴的银河，她偷筑的巢。

现在，那片光里空空荡荡，只有悬浮的尘埃在光柱里缓慢地、无声地打着转。

李明宇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无声的、近乎狰狞的笑容。汗水流进嘴角，又咸又涩，却奇异地刺激着他亢奋的神经。他甚至能隔着一层楼板和厚厚的墙壁，“看”到二楼中控室里的景象：苏晴一定像只受惊的麻雀，僵在那个堆满灰尘和杂乱线路的破旧主控台前。李砚舟突然闯入带来的慌乱还没完全消退，那个他临时起意、在角落里那台半报废的备用供电箱上动了点小手脚模拟出来的“电流过载”警报，正用刺耳的“嘀嘀——”声疯狂撕扯着狭小空间里沉闷的空气。苏晴那张总是带着点怯懦和过分天真的脸，现在一定褪尽了血色，只剩下惊恐的苍白。

快了。他用舌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下唇，尝到汗水的咸腥和一种更深沉的铁锈味。好戏的幕布，马上就要拉开。

“嘀嘀嘀——嘀嘀嘀——！”

尖锐急促的警报声像一群疯狂的金属马蜂，在狭小憋闷的中控室里横冲直撞，狠狠撞击着苏晴的耳膜。冰冷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棉布T恤后襟，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布满灰尘的主控台前，指尖离那个标注着“主聚光（中心）”的黑色塑料旋钮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天堑。

李砚舟的声音似乎还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明显的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苏晴？你……你怎么在这儿？”那声音比刺耳的警报更让她心口发紧，一种巨大的窘迫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我……设备……”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心脏在薄薄的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肋骨的疼痛。她该怎么解释？解释李明宇如何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他利用“学生会技术部资深成员”的身份搞定了天文馆假期学园祭的特别使用权限？解释他如何在那个布满按键、指示灯闪烁不断、屏幕显示着神秘英文指令符的“星河制御III型（StellarControlIII）”DOS系统控制台上，手指翻飞，精准地敲入一串串命令，最终为她调试出那片位于主厅中央的梦幻光池？解释他指着楼下那片被几束柔和光线完美笼罩的区域，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笃定到近乎蛊惑的光芒，说：“苏晴，看到没？那就是你的银河中心。等他站进去，灯光会为你说话。勇敢点，去握住你的星光。”

那些话语带来的虚幻勇气和近乎眩晕的甜蜜期待，在猝不及防直面李砚舟本人带着疑问的注视下，脆弱得像七月正午阳光下的肥皂泡，“啪”地一声，碎得无影无踪。她甚至没看清李砚舟是如何皱着眉走向角落那个发出刺耳噪音的备用电箱（那上面的红色指示灯依旧在徒劳地疯狂闪烁），又是如何带着一脸“麻烦”的表情快步离开的。只记得沉重的门被带上时那一声闷响，隔绝了部分噪音，却将她孤零零地抛弃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混合着电子元件焦糊味和尘埃的闷热里。

她迫切需要抓住点什么。苏晴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略微回神。她强迫自己将视线投向那块巨大、冰冷、单向的观察玻璃——那是操控天文馆穹顶灯光的“神之眼”。玻璃下方，是空旷宏伟的主厅。此刻，巨大的穹顶模拟着夏夜的星空，星光稀疏，透着一股午后的慵懒。她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接下来应该发生的场景：当她勇敢地发出指令，穹顶灯光会瞬间变幻，模拟的星河流淌汇聚，点亮那片核心区域，而她，将像一颗被重新发现的恒星，站在光里，迎接属于她的命运。

她的指尖终于颤抖着再次触碰到了那个冰冷的旋钮。皮肤传来的凉意让她打了个激灵。李明宇说过，这是微调核心光区柔和度的关键。再顺时针微调一点点，光线会更温润，像融化的琥珀，会让她站在光中时，看起来不那么紧张，更……值得被喜欢。她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灰尘和臭氧的空气，指尖正要用力——

玻璃下方，主厅侧门的光影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切断了。

李砚舟！

苏晴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以更狂暴的力度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或者……他其实也有一点点期待？这个荒谬又卑微的念头刚刚冒出尖芽，就被紧随李砚舟其后的那个身影，用一袭纯净的白，狠狠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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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晓妍。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透过冰冷得毫无感情的单向玻璃，苏晴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顾晓妍步入主厅的模样。顾晓妍穿了一条简单的白色棉质连衣裙。裙子样式干净到了极致，没有任何多余的蕾丝或花边，柔软的布料垂顺地包裹着她纤细的身体，只在腰间松松系了个结，衬得腰肢不盈一握。裙摆随着她轻盈的步履微微晃动，像夏日池塘里初绽的白荷，清新得不染尘埃。她微微歪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略带疑惑的浅笑，声音透过穹顶音响系统残留的开放线路（李明宇调试时“疏忽”了），清晰地钻进中控室：“砚舟？搞什么神秘呀？非得拉我来这里……外面椰子冰沙摊排好长队呢。”那声音天然的带着一丝不自知的娇嗔，甜得像掺了毒的蜜糖。

苏晴感到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从指尖到脚心，瞬间冻结成冰。她搭在旋钮上的手指变得僵硬、冰冷，如同橱窗里塑料模特的肢体。她看着李砚舟——那个占据了她整个高中时代隐秘心事的少年，那个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时仿佛自带光芒的少年，那个此刻脸上混合着前所未有的紧张、羞涩和巨大期盼的少年——他侧过脸，对顾晓妍低声说了句什么，嘴角扬起的弧度柔和得能融化任何冰霜。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轻轻握住了顾晓妍的手腕。

苏晴的指甲猛地抠进了掌心软肉，刺痛传来，却远不及心脏被活活撕裂的万分之一。

他引着她，一步一步，走向主厅中央那片最完美、最神圣的光晕。

那片光！

苏晴的呼吸彻底停滞了。那片光！是李明宇陪着她，在闷热的中控室里熬了三个晚上，忍受着老旧空调无力的嘶鸣，忍受着蚊虫叮咬，在DOS系统里一遍遍输入坐标参数，调整光圈大小、色温、明暗对比度，最终为她锁定、只为她存在的绝对中心点！是模拟星河倾泻而下时，所有光芒唯一认证的王座！是她幻想过无数次，在璀璨星光的簇拥下，仰头望着李砚舟深邃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出那句练习了千百遍的“我喜欢你”的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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