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茜每次在家受了委屈,总会习惯性地找到老好人李毅倾诉。她熟知如何拨动他的心弦——那些带着泪痕的脆弱叙述,精准地激发着李毅心底的保护欲与拯救欲,仿佛他是她唯一的浮木。而这,正是她获取情感慰藉的方式,尽管这慰藉构筑在虚幻之上。
李毅自身并非命运的宠儿。清北文学系的录取通知书,是用复读三年的煎熬换来的。那三年,老师的冷眼、同学的疏离,如同无形的荆棘,在他敏感的心里刻下深深的自卑。这份经历,让他觉得自己与饱受家庭困扰的顾小茜“同是天涯沦落人”,甚至生出一种扭曲的共鸣感。
年龄偏大、相貌早显成熟的他,在清北文学系那群朝气蓬勃、光彩照人的俊男靓女中,显得格格不入,毫无存在感可言。环顾同专业的女生,除去那些只专注于学问、令他提不起兴趣的“厚瓶底”眼镜妹,在广义的“美女”范畴里,顾小茜几乎是唯一一个真正与他有过私下交流的人了。她投向他的目光,她那脆弱的声音寻求他的庇护,在李毅孤寂而缺乏色彩的世界里,构成了唯一真实、可触及的“女性关怀”。这份依赖,被他笨拙而珍重地解读为某种独特的联结,是他在这座象牙塔里,唯一能抓住的、仿佛证明自己并非完全透明的微弱星光。
他的手指在鼠标上徘徊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那股莫名的诱惑。点击,进入,一个光鲜亮丽的网络赌博网站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华丽的界面,闪烁的金币,还有那不断跳动的赢钱数字,一切都像是精心编织的梦境。
“注册就送300元赌博基金,免费体验。”对话框里的提示语像是一剂强心针,让顾小强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几乎没有犹豫,迅速完成了注册。
账户里瞬间多了300元,顾小强看着那串数字,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他尝试着下了一注,手指在鼠标上微微颤抖。屏幕上的转盘开始旋转,他的心跳也随之加速。
“中了!500元!”当转盘停下,顾小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兴奋地挥舞着拳头,仿佛已经看到了财富在向他招手。
他迫不及待地点了提取,几分钟后,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500元已经到账。顾小强看着那条短信,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兄弟们,快看这个!”顾小强猛地敲击回车键,一条消息伴随着银行卡余额截图,瞬间在群里炸开了锅。
“哇塞,强哥,你这是中彩票了?”群里立刻有人回应,语气中满是羡慕。
“中什么彩票,这是白给的钱!”顾小强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只要注册这个网站,就送500块,我已经到账了!”
群里顿时沸腾起来,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真的假的?不会是网络诈骗吧?”有人谨慎地提出疑问。
“你傻啊,白给的钱不要白不要!”另一个人立刻反驳,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再说了,强哥还能骗我们不成?”
顾小强看着屏幕上的争论,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钱来得蹊跷,但更清楚,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混混来说,500块意味着什么——可能是几天的饭钱,可能是几包好烟,甚至可能是给家里的一点微薄补贴。
“试试吧,反正又不会少块肉。”最终,贪婪战胜了理智,有人带头点击了注册链接。
“我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一个成员在群里说道。
“你怕就别玩,别在这儿扫兴!”立刻有人反驳,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怒。
在2008年这个被秋意轻抚的十月,一个神秘莫测的赌博网站,宛如夜空中悄然绽放的幽蓝花朵,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了顾小强与他那群兄弟的世界。它带着一丝禁忌的诱惑,在虚拟的网络空间里,编织着一张张诱人的网,让这群少年在不经意间,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起初,他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小打小闹地投注着,一百、两百,数字虽小,却足以点燃他们心中那份对未知的好奇与渴望。每一次点击鼠标,都仿佛是在开启一个充满惊喜的宝箱,赔与赚,在他们的世界里,不过是刺激与欢笑的调味剂。
那些日子里,他们的笑声在昏暗的网吧里回荡,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闪烁着对生活的无限憧憬。赢了,便是一阵欢呼,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们的脚下;输了,也只是相视一笑,那份豁达与不羁,正是青春最真实的写照。
然而,他们并未察觉,自己已悄然踏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局。那个赌博网站,就像是一个无形的黑洞,正一点点吞噬着他们的理智与金钱。但此刻的他们,还沉浸在那份虚幻的快乐之中,浑然不知,命运的齿轮,已经悄然转动。
顾小茜蜷缩在昏暗房间的角落里,四周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重压凝固,沉闷得让人窒息。母亲李秀琴手里紧握着那只磨得发亮的大瓷缸子,茶水在里面轻轻晃荡,却未等敲门,便径直推开了顾小茜的房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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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琴的眼神闪烁,嘴角紧抿成一条线,她走到顾小茜床边,犹豫片刻后,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小茜啊,你爸他……这次又欠了不少钱。村长那边传话来了,说要是你能陪他吃顿饭,他愿意借咱们家一笔钱,先把眼前的难关给渡过去。”
“妈...妈....我不去,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个村长当小老婆。”
“小茜,你都已经成年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村长家条件多好,你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怎么就不明白妈妈的苦心呢?”
顾小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声嘶力竭地喊道:“妈,我是人,不是你们用来还钱的工具!”
李秀琴却不为所动,上前拉着顾小茜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小茜,你想想,要是不答应,咱们这个家就完了,你爸也不知道会被那些债主逼成什么样。”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顾大勇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衬衫皱巴巴地挂在身上,领口敞开,露出松弛的皮肤。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像是刚刚从一场荒唐的梦中醒来。
“哟,商量得怎么样了?”他懒洋洋地扫了一眼母女俩,目光最终落在顾小茜身上,“怎么,这赔钱货还打算跟咱们讨价还价?”
李秀琴立刻松开顾小茜的手,像是被火烫到一般后退半步。她的声音颤抖起来:“老顾,你小点声……小茜还小,她不懂事……”
“不懂事?”顾大勇冷笑一声,踉跄着走到女儿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她都十八了,早该懂事了!”
顾小茜抬起头,直视父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愧疚,只有赤裸裸的算计和冷漠。
“村长肯帮我们还债,就是咱们的恩人!你以为你是谁?大学生了不起啊?等毕了业,照样得乖乖送过去!”
顾小茜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她的耳膜。
“好啦,好啦,老顾。”李秀琴一边说着,一边把顾大勇推出了顾小茜的屋子:“小茜都是明白的,明白的。”
李秀琴在顾大勇与她的房间里,神色紧张地制止了顾大勇继续说下去。她心中暗自忧虑,生怕顾晓倩大学毕业后会选择在外地就业,从此远离滨海市,不再归来。如此一来,他们先前从村长那里收受的好处便无法兑现,更无法向村长交代,届时恐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与纠葛。
秋日余晖染得略显凄凉的傍晚,顾家的小院里弥漫着一股压抑而沉重的气息。顾小强因打架伤人,需要巨额赔偿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之上。母亲李秀琴坐在门槛上,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间无声地滑落,她的肩膀随着抽泣微微颤抖,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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