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半真半假的话,如同一块块精准的榫卯,将林旬重生带来的“先知”,严丝合缝地嵌入了一次基于怀疑的、合乎逻辑的“深入调查”之中。
它完美地解释了一切。
陈浩眼中的怒火,渐渐被震惊与更深的迷茫所取代。
他瘫坐回椅子上,喃喃自语:“所以……那个给我打电话的人,他没有骗我……他想让我自己去查出真相……”
“不”林旬摇了摇头,一针见血,“他不是想让你查出真相。他是想利用你的仇恨,毁了你,也毁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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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你想想,你现在冲动地拿着这份来路不明的草稿去翻十几年前的旧案,结果会是什么?”林旬的眼神锐利如刀。
“廋死的骆驼比马大,刘长胜在省里的关系网还在,你一个无名小卒,只会被当成疯子,甚至被他反咬一口恶意诽谤。”
“而你,是蓝图公司盐田滩涂项目的核心技术员。你一出事,整个项目都会受到影响。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林旬的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陈浩瞬间冷静。
他意识到,对方递给他的不是真相,而是一把刀,想借他的手,捅向林旬,捅向整个蓝图公司。
“那我……我该怎么办?”陈浩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他却弱小得连复仇的资格都没有。
“你想为你父亲平反吗?”林旬问。
陈浩重重地点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那就忘了这件事。”
“忘了?”陈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暂时忘了。”林旬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把所有的仇恨和愤怒,都给我压下去,藏在心里,让它变成你核心里最冷的那块铁。”
“然后,用你全部的精力,投入到盐田滩涂这个项目中来。”
林旬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铁锤,砸在陈浩的心上,锻打着他摇摇欲坠的信念。
他说话时,没有指向任何人,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办公室的墙壁,落在了那片需要被征服的无垠滩涂之上。那是一种超越了个人恩怨的,望向未来的眼神。
“复仇?不,我们要的不是复仇,是审判!”林旬的声音斩钉截铁。
“当这片烂泥滩,在你手上变成能承载万吨巨轮的钢铁港湾;当我们的技术,成为这个国家人人信服的工业标准;当你站上连刘长胜都必须仰望的巅峰——到那时,真相会自己找到你,它会像一道光,刺穿所有尘封的档案,让一切宵小无所遁形!”
“我们不去翻案,我们去创造一个让旧案不证自明的新世界!这,才是对你父亲最好的告慰!”
仇恨是毁灭,而建设,是审判!是创造!是真正的力量!
陈浩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再看林旬,而是拿起桌上那份复印件,像对待一件圣物般,极其缓慢而郑重地将其折叠起来。
那一行带血的批注,被他折在了最内层,紧紧贴着纸张的褶皱。
然后,他将这个小小的纸块,放进了自己胸前衬衫的口袋,那个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他用手掌,隔着布料,重重地按了一下,仿佛要将那份屈辱与仇恨,连同那份承诺,一起烙进自己的骨血里。
“林工,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而是超乎年龄的沉静,仿佛一块被淬火冷却后的精钢。
“从今天起,我的脑子里,只有数据,只有图纸,只有这片盐田。”
他向林旬,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既是感谢,也是誓言。
林旬看着他挺直的背脊,知道一头迷途的羔羊已经死去,一头负伤的雄狮,正在盐田滩涂的夜风中,悄然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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