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惟初一怔,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你不留下来吗?”
谢逍解释:“我先前见到崔绍他们,说那些倭寇已经交代了一批人的名字,今夜便要开始抓人了,光靠锦衣卫他们估计够呛,得兵马配合,我得去亲自盯着,免得闹出乱子。”
晏惟初有些难受,谢逍一到这里便奉旨接管了地方卫所的兵马,早知道不给他派这么多差事的。
谢逍却不这么想,比起风花雪月,他更担心晏惟初的安危,尤其晏惟初想要做的那些事情,更让他自己危险重重。只要晏惟初一日待在这边,他便一日无法真正心安,所有防务都得亲自盯着才能稍微放心点。
“那你走吧。”晏惟初甩开了他的手。
谢逍拱手告退。
晏惟初提起声音:“别行礼!”
他最讨厌谢逍跟自己君臣有别。
谢逍到嘴边的恭顺话咽回,沉默退下。
迈步出殿门时他脚步一顿,静了静,返身大步走回去,用力拉起了坐在原地生闷气的晏惟初。
晏惟初一愣,谢逍的手掌抚上他的脸,眼中是晏惟初从未见过的情绪。
他被谢逍眼里那些激烈沸滚的情愫烫到:“你……”
谢逍的亲吻覆下,咬开他的唇,推着他的舌往里压强势攻占。
晏惟初的睫毛颤着,本能地回应了这个吻。
唇舌纠缠,他紧绷的身体也在谢逍怀里一点一点松懈下来。
许久,被亲迷糊了的晏惟初迷蒙睁开眼,与他对视的那双眼睛像一汪深潭,沉不见底,掩盖了其下所有的深涌。
谢逍最后在他唇上轻轻一吮,放开了他。
“在这里待着吧,别到处乱跑,我去办差了。”谢逍轻道。
“表哥,”晏惟初唤他,“你明日会来看我吗?”
谢逍点头:“会。”
晏惟初被哄好了:“你办差归办差,每日都得来看我,我不传你你也得自己来。”
谢逍做保证:“好。”
谢逍离开。
晏惟初坐回去,摸着唇发呆片刻,轻声笑了。
*
接下来半个月,整个江南官场大动荡,下狱的先是商人,之后牵扯出背后的士绅,再是地方官员。
晏惟初的决心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历代皇帝南巡无不是为来笼络这些能为他们歌功颂德的地方士绅,唯有晏惟初,他是来杀人的。
一批又一批的人下狱,审清楚了便拖去斩首为后面的人腾地方节约粮食,无论什么身份,只要参与过勾结倭寇者,一个不留。
非是晏惟初杀人上瘾,不在这边大开一次杀戒将这些人震慑住,他后面想做的事,无论是清丈土地还是开海禁,都很难推行下去。
那日来参加宫宴的地方官员皆被扣在了清江府,众人这才惊觉,当日的大宴其实是皇帝为他们安排的一场鸿门宴。
这边的布政使也被推上断头台的那日,晏惟初将所有随行官员一齐带去旁观,让他们跪着观刑。
高台上,皇帝端坐御座,面色肃杀。
文武官员按品级跪于台下,噤若寒蝉。
正午的阳光刺目,却带着刺骨寒意。
行刑前先下谕旨,刑台上的犯官只要交代出下方跪着的人里还有谁背后与他们有勾结,可以一命换一命。
一片哗然。
台上台下,至此你死我活。
很快便有数人被点到名字高呼冤枉被拖了下去,无论冤屈与否,审了再说。
一片死寂中,有御史跪着出班上前,扑倒在地,高声疾呼:“陛下岂可如此草率行事,纵容互相攻讦诬陷攀咬,因莫须有之罪擅杀大臣、屠戮士绅!如此暴戾,必留千古恶名!”
“今日陛下可因猜忌杀他们,明日又会因何事诛我等?长此以往,朝堂之上还有谁敢尽心为陛下办差?陛下此举,是在自断股肱,寒了天下忠良之心!”
御座之上,晏惟初始终面色冷漠,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谢逍站在下方,他是除那些亲军侍卫外,唯一一个得特旨不必跪的在场官员。
此刻他微仰起头,看向高台上面容在光影里几近模糊的晏惟初,心里忽然生出一阵不适。
他好像终于真正意识到了所谓的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究竟是何意思。
他的小夫君孤单坐在那里,明明还是爱笑爱闹的年纪,却要被迫承受这些。
不愿杀人,但不得不杀。
被千夫所指,也无处辩解。
心疼像藤蔓一样自谢逍心底疯长,密密麻麻地占据了他整个胸腔。
晏惟初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带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御前失仪、冲撞朕躬,拖下去。”
那御史瞠目愤极,跪直起身,振臂高呼:“昏君!你如此倒行逆施,必遭天谴!今日你铸此冤狱,他日史笔如铁,必让你遗臭万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朗朗乾坤,自会有公道!我就在地府睁眼看着,看这大靖江山如何败在你这昏君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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