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萧彻道,“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对手是朕的皇叔,他浸淫朝堂数十年,党羽遍布,你斗不过他,不奇怪。”
他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如电,直刺石宽内心:“朕好奇的是,在这种山穷水尽的情况下,你或者说是‘你们’,又想到了什么新的法子?”
他特地在“你们”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石宽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他知道,皇帝这是在点他,也是在试探他。
他面临一个选择,是把功劳和计策都揽在自己身上,以显其能,还是实话实说?
他想起了那个在逆境中,眼神清澈却又能洞穿一切的少女。
“陛下圣明。”石宽选择了后者,他坦诚地说道,“臣,确实想到了一个新的方向,但这个方向,是是受到了沈姑娘的启发,她独特的视角,让臣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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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彻的嘴角,勾起了几不可见的弧度。
“说来听听。”
石宽便将那套“不查凶手,先证伪案”的全新策略,详细地阐述了一遍,当他说到,需要查阅太医院“禁方录”和内务府“贡品清册”时,他自己都觉得手心在冒汗。
听完之后,萧彻久久没有说话。
大殿之内,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就在石宽快要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气时,萧彻终于开口了。
“好一个‘釜底抽薪’,好一个‘另辟蹊径’。”他赞叹道,“这个沈青萝,当真只是一个御史中丞的女儿吗?”
石宽不敢回答,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朕准了。”萧彻的话,让石宽如闻天籁。
“但是,”萧彻话锋一转,“朕不能直接给你手谕,那样,目标太大,等于告诉所有人,朕在查宫里的东西,雍王和皇后都会立刻警觉。”
石宽的心,又提了起来。
萧彻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母后……皇太后她老人家刚刚仙逝,宫中事务,多有废弛,朕,明日会下一道旨意,就说要对宫中几个关键的库房,进行一次全面的‘清点盘库’,整理归档,以备查验。”
“盘库的由头,是清点母后遗物,以及核对历年账目,这合情合理。”
“这次盘库,会涉及内务府、太医院、司天监等好几个地方,朕会任命几位宗亲和老臣作为总领,而你,石宽……”他转过身,看着石宽,“朕会任命你为盘库副使,主抓核查账目、清点实物之职,这样你便可名正言顺地,进出这些地方,查阅所有你想查阅的档案。”
石宽听得目瞪口呆。
他原以为,自己是来向陛下讨要一柄利剑,却没想到,陛下,直接给了他一座军火库!
这等心思,这等谋略……
眼前的天子,真的只有二十一岁吗?
他分明已经从一只被困的雏鹰,开始亮出他那足以撕裂长空的利爪!
“臣遵旨,臣,定不负陛下所托!”石宽激动地叩首,声音都变了调。
“去吧。”萧彻挥了挥手,“记住,朕要的是真相,一个完整的真相。”
他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块小小的紫玉佩,丢给了石宽。
“盘库之时,若遇阻拦,或需便宜行事,便亮出此物,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做。”
石宽双手接过那块尚带着皇帝体温的玉佩,只觉得重如千钧。
他知道,这不仅是授权,更是信任,是这位年轻的天子,压在他身上最沉重的赌注。
皇帝的旨意,第二天一早,便以雷霆之势,传遍了整个皇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后仙逝,宫中哀戚,然祖宗之法不可废,宫中典藏,乃国之基石,为免年久废弛,遗失错漏,朕心甚忧。”
“特下旨,对内务府、太医院、司天监、尚工局之库房档案,进行为期一月的‘清点盘库’,命礼亲王总领其事,大学士林辅、大理寺少卿石宽、宗人府令赵璜,协同督办。钦此。”
这道旨意,一石激起千层浪。
明面上,这是皇帝在母后去世后,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宫务整理,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毛病。
但暗地里,各方势力都在揣摩着圣意。
雍王府认为,这是皇帝羽翼渐丰,开始伸手要权,想把这些关键部门的实权,抓回自己手里。
皇后宫中则觉得,这是皇帝对近期朝局混乱的一次敲打,意在整肃宫规,警告某些人不要做得太过火。
没有人,会把这次声势浩大的“盘库”,与那桩看似已经陷入僵局的“南疆使臣案”,联系在一起。
而这,正是萧彻想要达到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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