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7年9月的广州,台风季的雨来得疯魔。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像浸了水的棉絮,从珠江口一路堆到城北的白云山,狂风卷着暴雨,砸在大新陆军的帐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要把这临时营垒掀翻在地。
连续三日的暴雨,让西江水面暴涨,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断枝、泥沙,滚滚向东奔涌。鹤洞岗的中军大帐内,王九波正盯着墙上的地图,指尖在猎德炮台的位置反复摩挲——那座建于珠江北岸悬崖之上的炮台,像一颗楔入大新防线的毒牙,英军的12磅榴弹炮射程能覆盖大新陆军的第二防线,连日来已有不少士兵被流弹击中,虽未造成大规模伤亡,却像根刺,时时刻刻扎在王九波心头。
“这雨下得好。”王九波突然开口,声音压过帐外的风雨声,“暴雨能掩住脚步声,能模糊炮口的火光,更能让那些洋鬼子放松警惕——他们总以为,这样的天气,没人敢摸上那悬崖。”
帐内的王大力猛地抬头,赤裸的上身披着半件玄黑军装,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胸膛的伤疤上,汇成细流。他攥紧腰间的环首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师长是想让我带人去端了猎德炮台?”
“正是。”王九波转身,将一份手绘的炮台草图扔在案上,“猎德炮台是英军在城北的核心火力点,三座炮楼扼守珠江航道,里面驻守着127名英军,多是炮兵与掷弹兵,装备两门12磅榴弹炮和十余支恩菲尔德线膛枪(前装线膛击发枪)。只要拿下它,沙面租界就彻底暴露在我们的炮火之下,联军的远程火力会被削去大半。”
他指着草图上的悬崖:“炮台建于悬崖之上,正面是陡峭的岩壁,高约三十丈,英军只在西侧留了一条石阶通道,派了十名哨兵把守;东侧岩壁更陡,却长着不少野藤,是他们的防御盲区。你带七个冷兵器连七百弟兄,再配十个猎兵连一千人,借暴雨掩护,从东侧攀岩而上,先解决哨兵,再炸掉炮位。”
王大力俯身细看草图,手指顺着东侧岩壁的野藤分布线划过:“师长放心,这活儿我熟。当年在白茅岭,比这更陡的崖壁,我们都摸上去过。”他直起身,撕下肩上的绷带——那是前几日巡查防线时被流弹擦伤的,伤口刚结痂,却依旧透着暗红,“七百冷兵器连,都是能爬山的好手;猎兵连的线膛枪能远程压制,保证万无一失。”
“小心为上。”王九波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一包用油纸包好的炸药,“这是军工厂新制的烈性炸药,每包五斤,足以炸塌炮楼。记住,先清哨兵,再炸炮位,尽量别惊动沙面的联军主力,速战速决。”
“得令!”王大力接过炸药,塞进腰间的帆布包,转身大步走出营帐。
暴雨如注,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王大力踏着泥泞的道路,快步走向防线东侧的集结点。七个冷兵器连的士兵早已列队等候,他们都换上了轻便的短打,腰间缠着环首刀与铁爪钩索,背上背着捆扎结实的麻绳,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这些士兵大多是四川的猎户,攀岩越岭本就是看家本领,这样的暴雨天,反而让他们更加兴奋。
十个猎兵连的士兵也已到位,他们将线膛燧发枪的枪机用防水油纸裹住,腰间别着短铳,队列整齐地站在冷兵器连身后,眼神锐利如鹰。吴天勇站在猎兵连最前,见王大力走来,上前一步:“副师长,猎兵连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好!”王大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高声下令,“冷兵器连随我为先锋,带足钩索、麻绳、炸药,从东侧岩壁攀岩;猎兵连随后跟进,抵达崖顶后,占据制高点,用线膛枪压制炮台哨兵,掩护我们行动!出发!”
“遵命!”一千七百名将士齐声应诺,声音被暴雨吞没,却依旧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悍勇。队伍像一条玄黑色的长龙,在暴雨中悄然移动,朝着猎德炮台东侧的悬崖方向奔去。
珠江北岸的猎德炮台,此刻正被风雨笼罩。三座炮楼沿悬崖一字排开,炮口对着南方的大新防线,炮楼之间用沙袋垒起矮墙,形成交叉火力。西侧的石阶通道上,十名英军哨兵缩在防雨棚下,裹着厚重的军大衣,手中的线膛枪靠在一旁,正低头烤火,偶尔骂几句这鬼天气。
炮楼内,英军炮长威尔逊正坐在桌边,喝着劣质的朗姆酒。窗外的暴雨敲打着炮楼的铁皮屋顶,发出单调的声响,让他昏昏欲睡。“该死的雨,下了三天了,那些反贼肯定不敢来偷袭。”他对身边的士兵嘟囔着,又灌了一口酒,酒精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
士兵们大多蜷缩在炮楼的角落,有的在打盹,有的在擦拭步枪,没人注意到,东侧的悬崖下,正有一群黑影在暴雨中悄然靠近。
王大力带着冷兵器连抵达悬崖下时,已是亥时。暴雨将岩壁淋得湿滑,野藤被雨水泡得发胀,却更添了几分韧性。他抬头望了望三十丈高的崖顶,隐约能看到炮楼的轮廓,心中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百名壮士道:“跟我上!用铁爪钩索固定,抓稳野藤,一步一步往上爬,不许发出半点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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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名壮士齐声应诺,纷纷取出铁爪钩索,用力甩向崖壁上方的野藤。“哗啦”一声,铁爪牢牢抓住野藤,壮士们拉了拉绳索,确认稳固后,便双手抓着野藤,双脚蹬着岩壁,像猿猴般向上攀爬。雨水顺着岩壁流下,打在他们脸上,模糊了视线,他们却依旧动作敏捷,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王大力走在最前,他的右手抓着一根粗壮的野藤,左手握着环首刀,腰间的炸药包被紧紧捆住,防止滑落。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崖顶,身体随着野藤的晃动微微调整,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依旧保持着冷静。
爬到一半时,一块松动的石块被他踩落,顺着岩壁滚落,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王大力心中一紧,立刻停下动作,屏住呼吸。崖顶的英军哨兵似乎听到了动静,探头向下望了望,却被暴雨模糊了视线,只看到一片漆黑的岩壁,骂了句“该死的石头”,便缩了回去。
王大力松了口气,对着身后的壮士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向上攀爬。半个时辰后,他终于抵达崖顶,身体紧贴着岩壁,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崖顶是一片狭窄的平台,距离最近的炮楼约有五十步远,两名英军哨兵正背对着他,靠在炮楼的墙壁上抽烟,火光在暴雨中一闪一闪。王大力眼中寒光一闪,对身后的壮士们做了个进攻的手势,随即如猛虎般扑了出去。
两名英军哨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壮士们捂住口鼻,锋利的匕首划破了他们的喉咙。鲜血喷溅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很快被暴雨冲刷干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紧接着,百名壮士陆续抵达崖顶,按照预定计划,分成三组,朝着三座炮楼悄悄摸去。王大力则带着二十名壮士,直奔西侧的石阶通道,解决那里的哨兵——若是让那些哨兵发出警报,整个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西侧的防雨棚下,十名英军哨兵正围着篝火取暖,没人注意到危险的降临。王大力带着壮士们悄然靠近,在距离防雨棚十步远的地方,突然发起冲锋。“杀!”
一声低喝,二十名壮士如饿狼般扑了上去,环首刀挥舞着,瞬间将十名哨兵砍倒在地。有两名哨兵反应较快,刚要伸手去抓身边的步枪,便被匕首刺穿了心脏,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在了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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