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桌上那张“请君”二字,笔尖还悬着。
谢琬站在我旁边,目光落在沙盘上西陵钟的位置。她没说话,但手指轻轻碰了下杯沿,茶水晃了一下。
王铎坐在下首,右手缠着布条,血渗出来一点,在布上晕开一小块暗色。他刚包扎完,脸上的风沙还没擦干净。
帐外传来巡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走远了。
我合上扇子,敲了下桌角:“将军掌中血染虎符,可还记得那夜宫墙血雨?”
王铎抬眼看了我一下,没答话。
谢琬转头看我,眉头微皱。
我继续说:“二十年前,皇后出事那天,你护着一个婴儿离开皇宫。那孩子活下来了,现在就站在这儿。”
王铎的手指动了一下。
谢琬呼吸变重。
他慢慢站起来,解下铠甲,扔在地上发出闷响。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我们。
他背上全是疤,一道压着一道,像干裂的河床。
他指着最深的那条:“这是替小姐挡刺客时留下的。”
接着又指胸口一道弯弯曲曲的旧伤:“那一晚,皇后把我叫进冷宫。她脸色发青,手抖得厉害,却还是亲手把襁褓塞进我怀里。”
谢琬嘴唇开始发白。
“她说,‘若我死了,这孩子就是谢家最后的火种。若是活着,也别让她回来找我。’”
“什么?”谢琬声音变了,“你说什么?母后……没死?”
王铎没回头,声音低下去:“朝廷发丧那天,说是病逝。可我知道,那是假的。真正的皇后,当天只是中毒昏迷,被关进了地牢。三天后,人就不见了。”
谢琬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脚绊到椅子腿,差点摔倒。
我没动。
她扶住桌子,指甲掐进木头缝里:“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二十年……你们都瞒了我二十年!”
王铎转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命令是皇后下的。她不让我说。她说,只要小姐活着,就不准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
“那她去哪儿了?”谢琬声音发颤。
“不知道。”王铎摇头,“地牢守卫当晚全换了人,第二天我去查,只找到半截断绳和一滩血迹。再后来,裴党放出消息,说皇后毒发身亡,遗体已经火化。”
谢琬咬住嘴唇,眼里有光闪动,但没哭。
我拿起扇子,轻轻敲了敲沙盘上的都城位置:“裴母用的毒,和当年刺杀你的……同源。”
王铎一愣:“你怎么知道?”
“离魂散混七步香。”我说,“发作慢,不留痕。表面看是急症,实则是慢性毒积累到临界点。这种配方,整个京城只有制毒世家掌握。”
谢琬抬头看我:“你是说……当年母后中的毒,也是裴家下的?”
“不是裴家。”我纠正,“是裴仲渊的母亲。她在宫里当御医的时候,就有记录给几位妃嫔‘调理身体’。那些人后来都病死了,死状和皇后一样。”
王铎突然一拳砸在桌上:“我就知道!那天她明明还有脉搏,太医院却直接宣布死亡,连尸首都封了不让看!”
帐内安静下来。
谢琬低头看着自己手心,声音很轻:“所以……我一直以为她是病死的。每年忌日去上香,跪在牌位前哭一场。可她根本没死,是不是?她是在等我,是不是?”
没人回答。
她抬起头,眼睛红了,但语气硬了起来:“我要找到她。不管她在哪儿,不管是谁把她带走的,我要把她带回来。”
王铎单膝跪地:“属下这条命,就是皇后救的。从今往后,寻主之事,比护主更重要。”
我正要开口,忽然听见破空声。
“嗖!”
一支黑羽短箭从帐帘外射进来,钉进沙盘正中央,箭尾还在抖。
我立刻起身走到沙盘前,拔下箭矢。箭杆绑着半张残纸,火漆碎了,但上面的朱砂印还能看清——一头狼头图案,底下刻着北狄先锋营的编号。
谢琬接过纸看了一眼,脸色变了:“这是调兵令副本。这种级别的军令,按例只能出现在前线大营,怎么会飞到我们这儿?”
王铎凑近看了看:“而且是撕开的,像是被人中途截下,又故意送来。”
我把纸拿到灯前烘烤,温度一高,纸上浮现出几行隐形字迹:
“……事成后,交出活口。”
我放下纸,看向两人:“这不是普通的军报。这是命令,也是交易。北狄人在等一个结果——谁赢,他们就把人交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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