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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海南之恋（第1页）

考场上笔落惊风雨，独缺马增玉的身影。他踏上另一程人生轨道，与两名同伴在茹微店登上列车。汽笛长鸣，车轮滚滚，载着他们驶离故乡，向着中国南端的海南岛疾驰而去。窗外的世界如流动的画卷，城市的楼宇、村庄的炊烟、广袤的田野次第掠过，马增玉倚窗而坐，思绪万千。他凝视着这片辽阔的国土，从极北的漠河到南端的南沙，山河万里，自己即将奔赴的海南岛，会是命运馈赠的新起点吗？此刻的他，心中满是迷茫与期待。列车轰鸣着穿越昼夜，终于在湛江停下，稍作休整后，他们换乘汽车至徐闻，又搭乘渡轮，跨越琼州海峡，如愿踏上海南岛的土地。

一脚踏上海岛，热带风光如潮水涌来。高大挺拔的棕榈树直指苍穹，芭蕉叶在风中婆娑起舞，椰子树摇曳着秀气的身姿，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奇异植物争奇斗艳，令人目不暇接。此时正值农历11月底，故乡早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寒冬景象，而这里依旧草木葱茏、繁花似锦。街上行人穿着短衫短裤，仿若置身盛夏。马增玉一行人不得不褪去来时的棉衣棉裤，换上单薄衣衫，感受着海岛独特的温暖气息。

在海口用过午饭，他们继续乘大巴向南进发。七小时颠簸后，终于抵达海南岛南部的乐东县抱牛公社，在这里安下临时的家。

次日清晨，阳光洒在乡间小道上，马增玉跟随众人出工。五十多岁的生产队长站在田埂上安排农活，他身形短小精悍，双目炯炯有神，只是一口浓重的海南话，让马增玉等人如坠云雾，一句也听不懂。

正犯难时，队长身旁的女人走上前来，她是生产队的妇女队长。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从她口中流出，音质清亮悦耳。她身姿高挑窈窕，长发随风飘动，脸庞秀丽动人，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藏着万千故事。马增玉听着她的声音，莫名觉得熟悉，脑海中不断搜索，始终想不起在哪见过。他自嘲地笑笑，自己从未出过远门，昨日才到这陌生之地，又怎会遇到故人？

在当时的海南岛农村，农耕方式极为原始，几乎不见半点机械化的影子。犁地靠水牛拉铧犁，运肥用竹编簸箕，运送庄稼是木轮牛车，吱呀作响的车轮声，将时光带回了遥远的秦汉时期。更奇特的是，这里的少数民族村落中，男人大多只参与犁地、赶车等少数农活，其余农事几乎全由女人承担。

妇女队长安排好众人的活计后，领着马增玉等人走向田间。马增玉有意靠近，笑着问：“你的普通话说得这地道，想来不是南方人吧？”话音刚落，妇女队长猛然转身，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那目光似要将他看穿，看得马增玉心里直发毛。只听她轻声说：“马增玉，你当真认不出我了？”

这熟悉的声音如惊雷在马增玉耳边炸响，他脱口而出：“你是龚志英？”龚志英抬手拭泪，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是我啊，你怎就认不得我了？”马增玉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声音颤抖：“这不是认出来了！谁能想到，我们竟会在这天涯海角重逢！”

原来，眼前这位妇女队长，正是龚志兵的妹妹、马增玉高中时的初恋情人龚志英。龚志英向马增玉诉说着这些年的遭遇：红联总得到四六二八部队支持后，她组织的卫东派失势。回到家中，哥哥龚志兵动辄对她拳脚相加，遍体鳞伤的她走投无路，竟在绝望中选择在哥哥的酒里下毒。事情败露后，她被四六二八部队关押，幸得一名看管士兵相助。那士兵偷偷将她放出，还资助盘缠，让她来到自己的故乡海南岛。后来，士兵退伍归来，二人结为夫妻。生产队见她能力出众，推选她担任妇女队长。

马增玉所在的育种队承包了生产队的所有水田，生产队派两名女青年，由龚志英带队，协助辅导他们劳动，其中一位名叫阿敏。阿敏平日沉默寡言，劳动时总用纱巾将面孔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后来马增玉才知道，阿敏的父亲曾是地主，因此她常遭人歧视。多亏龚志英时常为她出头，二人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夕阳西下，金色余晖将天空染成绚丽的色彩，无数光柱从山后喷射而出，划破万里长空。马增玉吃过晚饭，关上房门，迎着落日余晖，信步向村西头走去。那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树南是波光粼粼的大水塘，树北是一座被土坯墙围得严严实实的大院子。墙里墙外，椰子树、槟榔树和芒果树郁郁葱葱，阵阵醇香随风飘散，令人沉醉。

院门虚掩着，马增玉轻手轻脚走进去。院内几间茅草屋错落有致，屋内透出微弱灯光。草屋旁，谷仓、牛栏等附属建筑静静伫立。他故意放重脚步，向其中一间茅草屋走去。屋内的龚志英听见脚步声，知是马增玉来了，急忙出门相迎。

马增玉进屋后，看到屋内还有个女孩。龚志英介绍说：“这是我爱人的妹妹。”随后又对女孩嗔怪说：“你呀！说明年还要参加高考，也不抓紧时间复习，这懒散，能考上才怪！”女孩脸颊瞬间涨红，娇嗔说：“噫……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复习！是遇到难题解不开嘛。”龚志英转头对马增玉说：“遇上什么难题了，正好让你叔叔教教吧。”女孩虽不相信马增玉能解难题，但又不好驳嫂子的面子，将数学题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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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增玉接过题目，发现是一道平面几何题。他稍作思索，指着几何图形说：“你把这两个点连起来，做一条辅助线，再证明这两个三角形是相似形，依照相似形的定义进行计算，答案自然就出来了。”女孩听后，茅塞顿开，抬头看向马增玉的眼神中满是敬佩：“我们中学黑板报上常登些难题，你去看看能解出来吗？”说完，转身进里屋继续学习去了。

龚志英好奇地问：“你功底这么扎实，为何不参加高考？”马增玉长叹一声：“现在想来，后悔不已。可若不来海南，又怎会与你重逢？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龚志英鼓励说：“在海南也能复习，明年回去再考，一定行！”马增玉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说着，他和龚志英走出院子：“我瞧着你家这院子比别家大些。”龚志英解释说：“这里原是抱牛一个大地主的宅子，因长工众多，盖了不少草房。解放后，没了长工，这儿成了村里的小学，空房做教室。后来学生多了，场地不够用，政府组织村民在村中建了新校舍，就是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再后来，县政府又选了新址，盖起教室和教师宿舍，学校搬了过去，一直到现在。”

“你小姑子是抱牛中学毕业的？”马增玉问。“是啊，她是应届毕业生，这次高考落榜了，正准备参加学校的补习班，来年再战。”

“我前日瞧见抱牛中学了，离这儿不远，咱们去看看？”

“走！正好让你瞧瞧那些难题。”说着，龚志英跟着马增玉走出院子，朝抱牛中学走去。

抱牛中学坐落在风光秀丽的昌化江畔，宛如镶嵌在翡翠上的明珠。二人来到学校，果然看到黑板报上刊登着许多数学、物理和化学的难题。马增玉将题目一一抄下，回去后不仅全部解答出来，还撰写了几篇文章，让龚志英小姑子带给老师。老师们看过文章后赞不绝口，还将其当作范文刊登在黑板报上。这让马增玉兴奋不已，此后，他白天在田里劳作，晚上到学校看黑板报上的难题。有时，龚志英也会陪着他一同前往。他曾站在教室窗外，试图听老师讲课，可那一口方言，让他如听天书，一句也听不懂。

望着教室里认真听讲的学生，马增玉满心羡慕。回想自己的中学时代，不是批斗老师，就是同学间相互攻讦，知识在混乱中荒废。如今，又被命运抛至这异乡之地。每当念及此，他心酸不已，常常独自落泪。虽然明年还能再考，但时局变幻莫测，谁能保证不会再来一场政治运动，取消高考？这成了他心中最大的担忧。

思念如潮水涌来，马增玉牵挂着故乡的爱人，也好奇参加高考的众人结果如何。他提起笔，将满腔思念与牵挂化作文字，寄向远方。

此时的故乡，马增玉的爱人收到丈夫的来信。恰逢村里大喇叭正在广播高考预选通知，学校门口张贴着告示。她匆忙锁上门，向学校跑去。学校门口早已围满了人，都是考生和家属。告示上赫然写着7个人的名字，韩红霞和马志远的名字格外醒目。据说韩红霞考出了黄龙关地区第5名、全县第1名的优异成绩。

马友志陪着红霞来看告示，看到女儿名列前茅，心中激动万分。虽非亲生，但自红霞进了家门，他将她视如己出，在学习上更是有求必应。他常对人说：“我们红霞学习好，只要她想考学，考到哪儿，我就供到哪儿！”红霞望着自己的名字，心跳如擂鼓，尽管早已胸有成竹，但梦想成真的这刻，仍让她激动不已。她猛地抱住马友志，放声大哭。这些年的辛苦付出、日夜苦读，终于有了回报，更幸运的是，她遇到了马友志这样的好父亲。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日后定要好好孝顺他们，报答这份恩情。她的举动，让在场众人无不动容，大家纷纷祝福这个苦命又坚强的女孩，愿她从此一生顺遂、幸福安康。

马志远看着榜单，心中百感交集。他既佩服红霞的聪慧，更钦佩她的远见卓识。回想起自己高中时的愚昧无知，因目光短浅而放弃学习，生生错过了与红霞的美好未来。如今虽榜上有名，可他深知，这不过是预选，真正录取的人数仅有三分之二。自己分数不高，录取希望渺茫，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失落。

时光飞逝，转眼间，马增玉已在海南岛待了两个多月。他收到爱人的来信，得知韩红霞被北京政法学院录取。正看着信，龚志英来了，她也带来消息：哥哥来信说，他们高中班级有八人被录取，有大专也有中专，而麻荒地的韩红霞更是全县第一，考入北京政法学院。不知龚志兵是否还记得，这个韩红霞的父亲韩渊，正是被他害死的。

这个消息如重锤砸在马增玉心上，他懊悔不已。在这个知识荒芜已久的年代，考大学并非想象中那艰难。那晚，他辗转难眠，泪水浸湿了枕巾，痛苦、后悔与失落交织在一起。他想起父亲的期望、马老师的惋惜，还有自己当初执意放弃高考的决定，心中满是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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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志英得知他的心思后，连忙安慰，还找来复习资料，为他收拾出一间屋子，让他安心备考。此后，龚志英常来看他，有时一聊就到深夜。马增玉心中不安，他明白龚志英对自己的婚姻并不满意，当初不过是出于感恩才嫁给那名士兵。在龚志英心中，始终有他的位置，可命运弄人，他们无法相守。此次重逢，龚志英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用无微不至的关心，抚慰着马增玉失落的心。而马增玉心中满是恐惧，作为有妇之夫，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感，做出越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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