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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纪五公元608年－612年（第2页）

当初，吐谷浑可汗伏允派儿子顺入朝，隋炀帝把顺留下不让返回。伏允战败逃跑，没有物资维持，率领几千名骑兵投奔党项。隋炀帝立顺为吐谷浑可汗，送他到玉门，让他统领剩余的部众；任命吐谷浑大宝王尼洛周为辅佐。顺抵达西平后，他的部下杀死尼洛周，顺没能进入吐谷浑领地，只好返回。

丙辰日，隋炀帝登上观风殿，陈列大量文物，召高昌王麹伯雅和伊吾吐屯设上殿宴饮，其余蛮夷使者在殿下陪宴的有二十多个国家。隋炀帝命人演奏九部乐，表演鱼龙戏，来娱乐宾客，赏赐各有差别。戊午日，大赦天下。

吐谷浑有青海，民间传说把母马放在青海里，能生下龙种。秋天七月，隋炀帝在青海设置牧场，把两千匹母马放到山谷中，希望得到龙种，结果没有效果，只好停止。

隋炀帝向东返回，途经大斗拔谷，山路狭窄险峻，士兵们鱼贯而出。当时风雪交加，天色昏暗，文武官员又饿又冷，衣服湿透，到了深夜还没到达前面的营地，士兵冻死的有一大半，马和驴冻死的有十分之八九，后宫的妃嫔、公主有的狼狈地走散，和士兵们混杂在山间过夜。九月癸未日，隋炀帝的御驾回到西京。冬天十一月丙子日，又前往东都。

民部侍郎裴蕴认为民间的户籍簿上，遗漏户口和虚报年龄的情况还很多，上奏请求进行“貌阅”（核对户籍与本人容貌），如果有一个人情况不实，相关官员就要被解职。又允许百姓举报，举报出一个成年男子，就让被举报的人家代替举报人缴纳赋税徭役。这一年，各郡统计上报新增成年男子二十四万三千人，新增人口六十四万一千五百人。隋炀帝上朝时查看户籍簿，对百官说：“前代没有贤才，导致户籍弄虚作假；现在户口都真实了，全靠裴蕴。”裴蕴因此逐渐受到亲信重用，不久被提拔为御史大夫，和裴矩、虞世基一起掌管机密事务。

裴蕴善于揣摩隋炀帝的心思，隋炀帝想治罪的人，他就歪曲法律罗织罪名；隋炀帝想宽恕的人，他就附和从轻的法律条文，趁机释放。此后，大小案件都交给裴蕴处理，刑部、大理寺都不敢和他争辩，必须先听从他的指示，才能做出判决。裴蕴能言善辩，口才极佳，案件判决的轻重，都由他说了算，分析案情明确敏捷，当时没人能反驳他。

突厥启民可汗去世，隋炀帝为他停止上朝三天，立启民可汗的儿子咄吉为可汗，就是始毕可汗；始毕可汗上表请求娶隋朝公主，隋炀帝下诏同意他的请求，遵循突厥的习俗。

当初，内史侍郎薛道衡因才学出众而闻名，长期担任要职。隋文帝末年，他被调出京城担任襄州总管；隋炀帝即位后，把他从番州刺史任上召回，想任命他为秘书监。薛道衡抵达京城后，献上《高祖文皇帝颂》，隋炀帝看后很不高兴，对苏威说：“薛道衡赞美前朝，这是效仿《诗经·鱼藻》的笔法（借赞美周武王来讽刺周幽王）。”于是任命薛道衡为司隶大夫，准备治他的罪。司隶刺史房彦谦劝薛道衡谢绝宾客，言辞谦逊，薛道衡没有采纳。

恰逢朝廷商议新法令，很久不能决定，薛道衡对官员们说：“如果高颎没死，新法令早就决定并推行了。”有人把这话上奏给隋炀帝，隋炀帝发怒说：“你还怀念高颎吗！”把薛道衡交给执法官员审讯。裴蕴上奏说：“薛道衡凭借才能，依仗旧情，有目无君主之心，把过错推给国家，妄自制造祸端。从罪名来看，似乎隐晦不明；但推究他的心意，实在是大逆不道。”隋炀帝说：“对。我年轻时和他一起做事，他轻视我年幼，和高颎、贺若弼等人在外擅自专权；等我即位后，他心怀不安，幸好天下太平，他才没机会谋反。你判定他谋反，正好符合他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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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道衡自认为所犯的不是大罪，催促司法部门早日判决，希望判决上奏时隋炀帝能赦免他，还让家人准备酒菜，等候宾客前来探望。等到判决结果上奏，隋炀帝下令让他自杀，薛道衡完全没料到，迟迟不能动手。司法部门再次上奏，隋炀帝下令把他勒死，他的妻子儿女被流放到且末。天下人都为他感到冤枉。

隋炀帝大规模检阅军用物资，称赞兵器铠甲精美，宇文述趁机进言说：“这都是云定兴的功劳。”隋炀帝立即提拔云定兴为太府丞。

大业六年（庚午年，公元610年）

春天正月癸亥初一，天亮前三个时辰，有几十个盗贼，头戴白帽，身穿白衣服，焚香手持鲜花，自称弥勒佛，从建国门进入皇宫，守门的士兵都跪下磕头。随后盗贼抢夺卫士的兵器，准备叛乱；齐王杨暕遇到他们，将其斩杀。于是京城大规模搜捕，受牵连被治罪的有一千多家。

隋炀帝因各国酋长都聚集在洛阳，丁丑日，在端门街隆重举行百戏表演。戏场周围达五千步，演奏丝竹乐器的有一万八千人，声音传到几十里外，从黄昏持续到天亮，灯火照亮天地；这场表演持续了一个月才结束，耗费的钱财数以万计，从此每年都成为惯例。

各国酋长请求进入丰都市（洛阳东市）交易，隋炀帝同意了。他先下令整顿装饰店铺，要求店铺屋檐统一，店内摆满珍奇货物，人员衣着华丽，就连卖菜的人也得用龙须席铺地。胡商若经过酒食店，店主会被命令邀请他们入座，让他们吃饱喝足再离开，分文不取，还骗他们说：“中原富饶，酒食向来不收钱。”胡商都惊叹不已。其中有精明的胡商察觉异样，看到用丝绸缠树，就问：“中原也有穷人，连衣服都遮不住身体，为什么不把这些丝绸给他们，反而用来缠树呢？”市人羞愧得无法回答。

隋炀帝称赞裴矩的才能，对群臣说：“裴矩很懂我的心意，他每次上奏的事，都是我已经想好但还没说出来的；若不是为国家尽心，谁能做到这样！”当时，裴矩和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光禄大夫郭衍，都因阿谀奉承而受宠。宇文述擅长侍奉隋炀帝，举止谄媚，连侍卫都模仿他的样子。郭衍曾劝隋炀帝五天上朝一次，说：“别学隋文帝，白白让自己辛苦。”隋炀帝更觉得他忠诚，说：“只有郭衍和我心意相通。”

隋炀帝上朝时神情庄重，说话、下诏书都言辞得体；但内心沉迷声色，无论在两京还是外出巡游，常让僧人、尼姑、道士、女官跟随，称他们为“四道场”。梁公萧矩是萧琮的侄子，千牛左右宇文皛是宇文庆的孙子，两人都受隋炀帝宠信。隋炀帝每天在苑中林亭间摆设丰盛的酒食，下令燕王杨倓和萧矩、宇文皛及隋文帝的妃嫔坐一桌，僧人、尼姑、道士、女官坐一桌，自己和宠妃坐一桌，各桌相距不远。退朝后就开始宴饮，互相劝酒，酒喝到尽兴时，行为混乱无度，还常把杨家美貌妇女召来侍奉。宇文皛出入皇宫不受门禁限制，甚至和妃嫔、公主有丑闻，隋炀帝也不怪罪他。

隋炀帝又派朱宽招抚流求（今台湾及附近岛屿），流求不服从。隋炀帝派虎贲郎将庐江人陈棱、朝请大夫同安人张镇周，征发东阳一万多士兵，从义安渡海攻打流求。航行一个多月后抵达流求，张镇周担任先锋。流求王渴刺兜派兵迎战，多次被打败，隋军最终抵达流求都城。渴刺兜亲自率军出战，又败，退入营寨；陈棱等人乘胜攻克营寨，斩杀渴刺兜，俘虏一万多流求百姓后返回。二月己巳日，陈棱等人献上流求俘虏，隋炀帝赏赐百官，晋升陈棱为右光禄大夫，张镇周为金紫光禄大夫。

己卯日，隋炀帝下诏：“近年爵位随意封赏，名不副实，从今往后只有立有功劳的人才能获封爵位，且允许子孙继承。”于是过去被赐予五等爵、没有功劳的人，爵位全被废除。

庚申日，隋炀帝把征召来的北周、北齐、梁、陈的杂耍艺人，全配属给太常寺，还设置博士弟子传授技艺，乐工多达三万多人。

三月癸亥日，隋炀帝前往江都宫。

当初，隋炀帝想大规模营建汾阳宫，让御史大夫张衡绘制图纸上奏。张衡趁机劝谏：“近年劳役繁多，百姓疲惫，希望陛下留意，稍微减少一些劳役。”隋炀帝很不高兴，后来对侍从说：“张衡自认为是他出的主意，才让我得到天下。”随后，隋炀帝抓住齐王杨暕带皇甫诩随驾，以及之前前往涿郡祭祀恒山时，拜见的父老多衣冠不整这两件事，指责张衡身为监察官员没能纠正，把他外调为榆林太守。

过了很久，张衡监督修筑楼烦城，趁隋炀帝巡游时得以拜见。隋炀帝嫌张衡没消瘦，认为他没反省过错，对张衡说：“你气色很好，还是回榆林吧。”又把他派回榆林。不久，隋炀帝命令张衡监督营建江都宫。礼部尚书杨玄感派使者到江都，张衡对使者说：“薛道衡真是冤枉死的。”杨玄感把这话上奏；江都郡丞王世充又上奏说张衡常减少隋炀帝停留时的物资供应。隋炀帝大怒，把张衡锁押到江都闹市，准备斩首，过了很久才赦免，将他除名为民，放归乡里。任命王世充兼任江都宫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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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本是西域胡人，姓支，父亲支收年幼时随母亲改嫁王家，就改姓王。王世充生性狡诈，能言善辩，读过不少书，喜好兵法，熟悉律令。隋炀帝多次前往江都，王世充能揣摩隋炀帝的心意阿谀奉承，装饰池台，进献珍奇物品，因此受宠。

夏天六月甲寅日，隋炀帝下令江都太守的官阶与京兆尹（西京最高行政长官）相同。

冬天十二月己未日，文安宪侯牛弘去世。牛弘为人宽厚谦恭节俭，学识渊博，是隋朝旧臣中唯一始终受信任、没犯过过错的人。他的弟弟牛弼嗜酒如命，曾醉酒射死牛弘驾车的牛。牛弘回家后，妻子迎上来说：“你弟弟射死了牛。”牛弘没觉得奇怪，只回答：“做成肉干吧。”坐下后，妻子又说：“你弟弟突然射死牛，真是怪事！”牛弘说：“我已经知道了。”神色自若，继续读书。

隋炀帝下令开凿江南河，从京口到余杭，长八百多里，宽十多丈，能通行龙舟，还设置驿站、临时停顿的草屋，打算向东巡游会稽。

隋炀帝认为百官随驾时都穿褶（一种便服），在军队中不方便，这一年，首次下诏：“随驾远行的人，文武官员都穿军服；五品以上官员穿紫袍，六品以下官员穿绯色或绿色袍，胥吏穿青色袍，百姓穿白色袍，屠夫商人穿黑色袍，士兵穿黄色袍。”

隋炀帝此前亲临启民可汗帐篷时，高丽使者也在启民可汗那里。启民可汗不敢隐瞒，带高丽使者拜见隋炀帝。黄门侍郎裴矩劝隋炀帝：“高丽本是箕子封地，汉、晋时都是郡县，现在却不臣服，成为异域。先帝早就想征讨，只因杨谅无能，出兵无功。陛下在位时，怎能不收复，让礼仪之邦变成蛮夷之地呢！现在高丽使者亲眼看到启民可汗举国归附，可趁他恐惧，胁迫高丽入朝。”隋炀帝听从，命令牛弘宣读圣旨：“我因启民可汗诚心归附，才亲临他的帐篷。明年我会前往涿郡，你回去后告诉高丽王：应早日来朝，不要猜疑恐惧，我会像对待启民可汗一样善待他。若不来朝，我就率领启民可汗的部众巡视高丽国土。”高丽王元（高丽王名）恐惧，对隋朝的藩属礼节逐渐怠慢，隋炀帝决定征讨高丽；下令天下富人购买战马，每匹价格高达十万钱；挑选兵器，要求务必精良崭新，若有粗制滥造的，使者当场斩首。

大业七年（辛未年，公元611年）

春天正月壬寅日，真定襄侯郭衍去世。

二月己未日，隋炀帝登上钓台，亲临杨子津，大宴百官。乙亥日，隋炀帝从江都前往涿郡，乘坐龙舟，渡过黄河进入永济渠，还命令选部、门下、内史、御史四司的官员在前面的船上选拔官员，接受选拔的有三千多人，有人徒步跟随船走了三千多里，没能得到任用，冻饿疲惫，因此死去的有十分之一二。

壬午日，隋炀帝下诏征讨高丽。命令幽州总管元弘嗣到东莱海口建造三百艘战船，官吏监督工程，工匠昼夜站在水中，几乎不能休息，腰以下都生了蛆，死去的有十分之三四。夏天四月庚午日，隋炀帝抵达涿郡临朔宫，九品以上的文武随驾官员，都被安排住宅居住。

此前，隋炀帝下诏征集天下军队，无论远近，都到涿郡集合。又征发江淮以南一万名水手、三万名弩手、三万名岭南排镩手，于是各地军队像流水般奔赴涿郡。五月，命令河南、淮南、江南制造五万辆兵车送到高阳，用来装载衣甲帐篷，让士兵自己拉车；征发黄河以南、以北的民夫供应军需。秋天七月，征发江淮以南的民夫和船只，运送黎阳、洛口各粮仓的粮食到涿郡，船只前后相连一千多里，装载兵器和攻城器具，往返在路上的常有几十万人，道路堵塞，昼夜不停，死者互相叠压，路上到处是尸体的臭味，天下动荡不安。

山东、河南发生大水，淹没三十多个郡。冬天十月乙卯日，黄河底柱山崩塌，导致黄河逆流几十里。

当初，隋炀帝西巡时，派侍御史韦节召见西突厥处罗可汗，让他到大斗拔谷与隋炀帝会合，处罗可汗的部众不同意，处罗可汗就以其他理由谢绝使者。隋炀帝大怒，却无可奈何。恰逢西突厥酋长射匮派使者来求婚，裴矩趁机上奏：“处罗可汗不来朝见，是仗着自己强大。我请求用计谋削弱他，分裂他的国家，就容易控制了。射匮是都六的儿子、达头的孙子，世代为可汗，统治西方，现在听说他失去职位，归附处罗可汗，所以派使者来求援，希望陛下厚待他的使者，封他为大可汗，这样突厥势力就会分裂，两部分都会归附我们。”隋炀帝说：“你说得对。”于是派裴矩每天到射匮使者的住处，委婉劝说。

隋炀帝在仁风殿召见射匮的使者，诉说处罗可汗不顺从的情况，称赞射匮可汗向善，说自己将立射匮为大可汗，让他发兵诛杀处罗可汗，然后再答应婚事。隋炀帝取出一支桃竹白羽箭赐给射匮，说：“这件事要尽快办，让它像箭一样迅速。”使者返回时路过处罗可汗的领地，处罗可汗喜欢这支箭，想留下，使者用计谋才脱身。射匮可汗听说后大喜，发兵袭击处罗可汗；处罗可汗大败，抛弃妻子儿女，率领几千名亲信骑兵向东逃跑，沿途遭到劫掠，寄居在高昌，后来又向东退守时罗漫山。高昌王麹伯雅把情况上奏给隋炀帝。隋炀帝派裴矩和向氏（处罗可汗母亲）的亲信，快马赶到玉门关晋昌城，劝说处罗可汗入朝。十二月己未日，处罗可汗到临朔宫朝见，隋炀帝非常高兴，用特殊礼仪接待他。隋炀帝和处罗可汗宴饮，处罗可汗磕头，为自己来晚了道歉。隋炀帝用温和的话安慰他，摆出天下珍馐，安排女子奏乐，绫罗绸缎、丝竹乐器琳琅满目，但处罗可汗始终面带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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