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八年七月二十九日,台北,“深蓝”基地。
郑耀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红木桌面。胡技师那边反馈,信息插入成功,王继平已如预期般将那份关于“林青石”被审查的假情报发送了出去。钱斌对孙义的监控也在持续,但孙义与李振方面的接触变得更加谨慎,暂时没有新的突破性发现。
他知道,仅仅等待是不够的。必须主动出击,打乱李振的节奏,甚至逼他露出更大的破绽。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个被李振视为弃子的王继平身上。直接抓捕王继平会打草惊蛇,但可以利用他,给李振送去一份更致命的“礼物”。
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酝酿。他需要制造一个机会,让王继平“意外”获得一份足以让李振阵脚大乱的情报。
机会来自于一次毛人凤亲自召集的高级情报例会。与会者除了郑耀先,还有李振以及参谋本部情报厅的几位负责人。会议主题是研判共军下一步战略动向,郑耀先之前提交的那份报告成为讨论基础之一。
会上,李振一反常态,对郑耀先的报告大加赞赏,认为其“目光如炬,切中要害”,甚至主动提出,“深蓝”应与他的部门加强协作,共享关于大陆潜伏人员的最新动态。其态度转变之快,令人侧目。
郑耀先心中冷笑,面上却谦逊回应,并表示“深蓝”愿意在局座统一指挥下,与各方通力合作。他敏锐地察觉到,李振的“热情”背后,或许正与那份假情报有关,李振可能认为“林青石”暴露意味着“磐石”网络出现重大缺口,急于获取更多信息,甚至想借此插手“深蓝”事务。
会议间隙,郑耀先借故离开会议室,在走廊“偶遇”了同样出来透气的王继平。
“王少校,”郑耀先语气平和,“刚才李队长提到情报共享,我觉得很有必要。‘深蓝’近期整理了一份关于大陆部分地区通讯监控的薄弱环节分析,或许对李队长那边的行动有参考价值。会后我让机要室复制一份给你,由你转交李队长,也算我们‘深蓝’的一点诚意。”
他刻意选择了一份真实存在、但敏感度不高、且经过他细微修改的分析报告作为诱饵。
王继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疑虑,但很快被恭敬取代:“是,区长!我一定亲手转交李队长!”
郑耀先点点头,状似无意地补充道:“另外,我收到一份未经证实的密报,来源显示与‘昌茂贸易’有关联,提及共党似乎察觉到我方通过某些渠道进行的‘密钥测试’,并已加强内部筛查。此事颇为蹊跷,我已命人核查,在确认前,暂且不要外传,以免影响士气。”他故意将“昌茂贸易”和“密钥测试”这两个关键词,以“内部通气”的方式,轻描淡写地抛给了王继平。
王继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虽然迅速恢复常态,但那一瞬间的异常没能逃过郑耀先的眼睛。“是,区长,我明白。”王继平的声音略显干涩。
郑耀先知道,鱼儿闻到了血腥味。王继平一定会将“昌茂贸易”可能暴露以及“密钥测试”被察觉的消息,第一时间告知李振。这将在李振内部引发猜疑和混乱,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昌茂”本身不可靠,还是内部有鬼?这足以分散李振的注意力,干扰其判断,甚至可能引发其内部的清洗。
与此同时,南京方面,苏晓晚对技术证据的“修正”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刘铭章(林青石)感觉到审查的压力虽然没有减轻,但保卫科的人再次来找他谈话时,关于那个信号的具体细节追问得不再那么咄咄逼人,更多地转向了工作经历、人际关系等常规问题。这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苏晓晚的努力可能起到了效果。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真正的危机远未解除。那个匿名举报依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必须想办法查出举报者,这可能是解开整个迷局的关键。
在一次被允许在保卫科人员陪同下,前往资料室核对一些技术数据的间隙,刘铭章注意到一份关于旧人员档案交接的记录清单。他趁陪同人员不注意,飞快地瞥了一眼,发现其中一份档案的调阅人签名,赫然是——陈科长,而调阅时间,就在他收到匿名举报的前一天,调阅的档案,属于一个名叫钱友德的原电讯处低阶职员,此人技术平平,但擅长钻营,曾因工作失误受过刘铭章的批评,后在一次内部调整中被清退。
钱友德!刘铭章几乎立刻将这个名字与匿名举报联系起来。是个人恩怨?还是他被某些势力收买,用作打击自己的工具?无论是哪种,找到钱友德,就可能找到诬告的证据,甚至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的黑手!
这个发现让刘铭章精神大振。他必须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让外部的同志能够调查钱友德。
再次利用清点物品的机会,刘铭章冒险在另一本待销毁的登记册上,用指甲划下了代表“钱友德”这个名字的特定代码和“诬告”的简易符号。他祈祷苏晓晚能再次看到,并理解其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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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台北,郑耀先的反击计划开始显现效果。
首先,李振方面对“林青石”情报的反应来了。并非郑耀先预想的直接行动,而是一份通过官方渠道转来的、“建议”“深蓝”利用此次“突破口”(指林青石),设计一个诱饵计划,引诱更多“磐石”网络成员暴露的“合作方案”。方案细节粗糙,急于求成,显示出李振方面的焦躁和企图借机揽功的迫切。
郑耀先心中冷笑,这正是他想要的。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个“合作”,来实施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他表面上积极回应,表示“深蓝”会认真研究,并指定由王继平作为联络人,负责与李振部门对接具体细节。这将王继平进一步推到了前台,也便于监控。
其次,钱斌监控到,孙义与李振亲信的第二次会面,地点选在了一个更偏僻的郊外仓库。会面后,孙义显得十分紧张,匆匆返回国防部后,并未直接回办公室,而是绕道去了厉剑锋官邸附近徘徊良久,最终却没有进去。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如果孙义是背着厉剑锋与李振勾结,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意味着厉剑锋可能并非同谋,而郑耀先的调查,或许不会直接触怒这位军方大佬。
郑耀先立刻指示钱斌:“暂停对孙义的一切可能引起其警觉的行动。重点查清,李振抓住了孙义什么把柄,或者许诺了他什么好处,让他甘冒奇险。”
七月三十日,南京。
苏晓晚再次参与档案清理时,敏锐地发现了刘铭章留下的新标记。破译出“钱友德”和“诬告”的含义后,她立刻意识到这是扭转局面的关键!她必须查清这个钱友德的现状和举报动机。
她利用监察科查询外部人员信息的有限权限,以“核实一起可能与旧电讯系统相关的可疑信号”为由,申请查询钱友德的安置情况和近期动态。反馈信息显示,钱友德被清退后,生活潦倒,但最近似乎阔绰了些,常出入茶社赌坊。更重要的是,调查记录显示,就在匿名举报出现前,有一笔来源不明的款项汇入了钱友德的账户!
苏晓晚强压激动,将这些信息默默记下。她现在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机会,将这些情况传递给刘铭章,或者能否通过某种方式,直接影响到审查进程?
她注意到,负责调查此案的林部长,偶尔会到监察科了解技术层面的问题,作风较为务实。一个冒险的想法在她脑中形成。
而在台北,郑耀先收到了来自“三合兴”崔掌柜的紧急暗语联络信号。他立刻安排了一次“物资巡查”,在基隆港区与崔掌柜短暂会面。
崔掌柜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组织已确认收到郑耀先通过李振渠道反向传递的关于“林青石”的情报,并已采取相应保护措施。坏消息是,“家里”判断,李振如此急切地利用“昌茂”渠道和测试密钥,其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更庞大的、针对我潜伏网络的“钓鱼”计划,代号可能为“深渊”。郑耀先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查明“深渊”计划的详细内容。
“深渊”计划!郑耀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李振的动作,果然不只是为了争权夺利和测试密钥那么简单!这是一个旨在将“磐石”乃至更多潜伏力量连根拔起的巨大阴谋!
他站在基隆港的细雨中,望着灰蒙蒙的海面。手中的权力,身边的危局,远方的战友,未卜的“深渊”,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了李振。与李振的最终对决,已不可避免。他必须赢,不仅为了自己,为了刘铭章,更为了粉碎那个可怕的“深渊”。
他转身,目光坚定地走向等候的汽车。反击的号角,已经吹响。接下来,将是直捣黄龙的雷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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