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篱笆的铁丝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吴邪蹲在地上,手指被铁丝勒出几道红痕。张起灵递来一副粗线手套,掌心磨得发亮,是用旧了的样子。
“谢了。”吴邪戴上手套,指尖触到内里温热的绒毛,不知是晒了太阳的缘故,还是张起灵一直揣在怀里。他抬头时,正看见张起灵弯腰捡起一段枯枝,枝桠上沾着点新绿——是株刚冒头的野豌豆苗,不知什么时候从篱笆缝里钻了出来。
“留着吧。”张起灵捏着枯枝轻轻一抽,把那株小苗露了出来,又往根部培了些土,“能结豆荚。”
吴邪凑近看,那绿芽嫩得像能掐出水,风一吹就晃,却偏要从坚硬的篱笆缝里钻出来。他忽然想起当年在蛇沼,张起灵也是这样,总能在绝境里找到生机,比如在戈壁滩上认出能解渴的草根,在雨林里发现避开蛇群的路径。
“胖子说要在篱笆外种圈南瓜,”吴邪用铁丝把两根木桩缠紧,“到时候藤蔓爬满篱笆,倒省得再补了。”
张起灵“嗯”了一声,手里的锤子敲得很稳,每一下都落在木桩同一位置,嵌进土里的深度分毫不差。他似乎做什么都这样,有种近乎本能的精准,连补篱笆都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胖子扛着个大南瓜从屋里出来,那南瓜黄澄澄的,足有洗脸盆大。“看看我从镇上换的!王婶家种的,说放半年都坏不了。”他把南瓜往石桌上一放,“晚上炖南瓜粥?”
“行啊,”吴邪直起身捶了捶腰,“再切点腊肉进去,香得很。”
“就知道吃!”胖子瞪他一眼,却转身去找刀,“我先把南瓜籽掏出来,晒干了明年种。”
张起灵补完最后一段篱笆,直起身往远处望。山脚下的田埂上,几个孩子在追跑,笑声顺着风飘上来,清清脆脆的。他的目光落回吴邪身上,对方正弯腰收拾散落的铁丝,后颈的头发被汗濡湿,贴在皮肤上,像条深色的河流。
“歇会儿。”张起灵递过水壶,是吴邪常用的那只军绿色的,壶身上磕了个小坑,是当年在巴乃摔的。
吴邪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水带着点竹筒的清香——张起灵总在壶里放片竹片,说能去味。“你说,”他突然开口,“咱们以后就在这儿住下去?”
“嗯。”张起灵的回答依旧简短,却让吴邪的心定了下来。
其实他不是没担心过。张起灵这样的人,像阵风,随时可能消失。可这半年来,看着他劈柴、修屋顶、在菜畦里种萝卜,吴邪渐渐明白,再烈的风,也有想落脚的屋檐。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胖子在石桌上晒南瓜籽,嘴里哼着跑调的歌。吴邪靠在篱笆上,看着张起灵给那株野豌豆苗搭支架,用的是截细竹条,弯成好看的弧度,刚好护住那点新绿。
“你说这苗能活吗?”吴邪问。
“能。”张起灵笃定地说。
吴邪笑了。他想起张起灵说过的话,很少,却几乎从没错。比如当年说“我来守青铜门”,就真的守了十年;比如现在说“能”,这株野豌豆苗大概真的能爬满篱笆,结出饱满的豆荚。
傍晚时,胖子炖的南瓜粥好了,盛在粗瓷碗里,金黄的粥上漂着油花,撒了把葱花。三人坐在门槛上,就着暮色喝粥,粥里的南瓜甜糯,腊肉咸香,混在一起暖乎乎的。
“明天去后山采点蘑菇吧?”胖子舔着碗边说,“前几天下过雨,肯定长了不少。”
“我跟你去。”吴邪说,又看向张起灵,“你呢?”
张起灵正看着篱笆边的野豌豆苗,闻言回头,目光落在吴邪沾了点粥渍的嘴角,伸手替他擦掉:“一起。”
吴邪的脸颊有点发烫,连忙低头喝粥,掩饰般地舀了一大勺,却被烫得直呼气。胖子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张起灵的嘴角也微微扬着,像藏了片融化的雪。
夜色慢慢漫上来,星星一颗接一颗亮起来。胖子早早去睡了,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吴邪和张起灵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没开灯,就着月光看那株野豌豆苗。
“你说,”吴邪轻声问,“咱们算不算把日子过成了诗?”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吴邪的手指还带着补篱笆时留下的红痕,被他轻轻摩挲着。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撒了层银粉。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近处只有虫鸣和彼此的呼吸声。吴邪觉得,这大概就是最好的诗了——没有华丽的词藻,只有篱笆边的春芽,碗里的粥,和身边这个人。
他反手握紧张起灵的手,掌心相贴,温度慢慢渗进去,像春芽扎进土里,扎实又安稳。
“嗯,”张起灵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是诗。”
第二天一早,三人背着竹篓往后山去。露水打湿了裤脚,有点凉,却带着草木的清香。胖子在前头开路,嘴里不停念叨着哪种蘑菇能吃,哪种有毒,都是跟村里的老人学的。
张起灵走在中间,手里拿着根树枝,时不时拨开挡路的藤蔓,总在吴邪快被绊倒时,伸手扶他一把。吴邪跟在后面,看着他宽厚的背影,觉得这山路再长,也走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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