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我的人生被一场盛大的、公开的凌辱彻底焚毁。
我以为自己会死在那片灰烬里,变成一个只剩下呼吸本能的空洞躯壳。
但在那个阴冷的午后,李馨乐那通带着哭腔的、充满绝望的电话,像一根从无尽深渊顶端垂下的、微弱却坚韧的蛛丝,缠住了我下坠的灵魂。
那一刻,我体内有什么东西被重新点燃了。
不是爱情,不是欲望,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本能的东西——被需要的责任感。
“馨乐,你别怕。”我对着电话,用尽全身剩下的所有力气,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在哪里?告诉我地址。
我马上过去接你。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她的承诺,不如说是我对自己下的命令。
陈杰,你不能倒下。
你至少,还能做点什么。
我从床上弹起来,腹部被威廉殴打的钝痛还在,但已经被一种更尖锐的紧迫感所覆盖。
我冲进浴室,用冷水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死灰的男人,我对自己说你不是废物。
我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那辆我按揭买的国产车,见证了我跟踪的猥琐和被抛弃的狼狈,但此刻,它是我唯一的武器。
我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驱散了出租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我没有多想“公车私用”的后果,我只知道,我必须快,再快一点。
十二月的g市,天空阴沉得像是被人用脏抹布擦过,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一路狂奔,开到了g大c栋宿舍楼下。
李馨乐就站在楼门口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灰色卫衣,在寒风中瑟瑟抖。
她没有打伞,冰冷的雨丝打湿了她的头和肩膀,也模糊了她那副黑框眼镜的镜片。
她像一座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岛,茫然,无助,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看到我,她仿佛才从噩梦中惊醒,快步向我跑来。
“陈杰……”她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镜片后的那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别说话,先上车。”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将她推进车里,然后把暖气开到最大。
她浑身冰冷,像一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冰。
“去哪里?”我动汽车,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沙哑。
“隆……隆县人民医院。”她颤抖着报出地址。
隆县是g市下辖的一个县,距离市区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我没有丝毫犹豫,一脚油门,车子便汇入了湿冷的晚高峰车流。
车厢里,最初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雨刷器在单调地刮着挡风玻璃,以及李馨乐压抑不住的、细碎的抽泣声。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任何语言在亲人病危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能做的,只是把车开得又快又稳,默默地从储物格里拿出一包纸巾,递到她手上。
她接过纸巾,低着头,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也许是车里的暖气让她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也许是我的沉默让她有了一丝安全感。
在上了高公路之后,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事情的经过。
“我爸爸……是市规划局的。上个月,突然就被……带走了,说是涉及一个旧城改造的项目。然后,我们家就被查封了,银行卡也冻结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每一个字都透着刺骨的寒意,“我妈妈受不了这个打击,就回了隆县老家,住在我舅舅家……我本来想等期末考完就回去看她的。”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继续说下去。
“她有……系统性红斑狼疮。很多年了,一直靠药物控制得很好。但是这次……我爸爸的事对她打击太大了。今天下午,她突然就在舅舅家晕倒了,送去医院,医生说……说是急性作,内脏器官都在出现衰竭迹象……情况很危险……”
说到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砸在她紧紧攥着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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