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抬起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声音清晰却不张扬:“夫郎谬赞了,我是谢临洲谢夫子的夫郎,今日随他来给窦侯爷贺寿,并非窦府亲眷。”
他没有多言自家背景,也不刻意攀谈,只如实回应,既显礼貌,又留了分寸。
那夫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又笑着问了几句“平日里是否也喜欢读书?”“谢大人待你可好?”之类的话。
近来京中不少人都知道谢临洲娶了有蓝色眼睛的哥儿之事,只是少见谢临洲带着人在这些官眷之间游走,不太清楚长相。
他暗暗道,也是头一回失了分寸,看到这双眼睛,怎么着,都知道此人该是谢临洲夫郎才对。
阿朝都一一温和应答,说起读书时,只提:“学了些皮毛罢了”,说起谢临洲时,也只淡淡一句“他待我很好”,不炫耀也不隐瞒,恰如其分。
期间有仆从端着果盘过来,阿朝轻声道了句多谢只取了一颗蜜饯放在手心,没有多拿。
他记得赵灵曦说过‘在宴席上,举止有度才显修养’,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偶尔抿一口茶,或是低头看一眼桌案上雕刻的缠枝纹,不随意四处张望,也不主动与不认识的人搭话。
有位夫郎想与他聊些官场琐事,打听些事情,问:“谢大人在国子监近日是否繁忙?”
阿朝笑着回道:“他每日会与我说起国子监的事,只说近来在核对学子课业,一切都算顺遂,具体的我不甚了解,怕说差了让夫郎见笑。”
话音刚落,那询问的夫郎便笑着点头:“是我唐突了,原是不该问这些朝堂琐事。谢少君这般得体,倒让我想起家中那不懂事的小儿,往后若有机会,还盼着能让他多向你学学待人接物的分寸。”
周围几位宾客也纷纷附和,目光里的探究渐渐变成了赞许,原以为谢临洲的伴侣是乡野出身,性子难免怯懦,却没想到这般从容有度,举手投足间竟有几分大家哥儿的沉稳。
阿朝被众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眼,指尖轻轻蹭了蹭蜜饯的糖衣,正要开口说句“不敢当”,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方才听闻有人在夸谢少君?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得大家认可。”
他转头望去,见来人是位身着雪青色长衫的夫郎,眉目清秀,腰间系着一块玉牌,上面刻着苏字。
那夫郎走到他身边,笑着拱手:“在下苏文彦,是吏部苏侍郎的伴侣,常听我家侍郎提起谢大人刚正不阿,今日得见谢少君,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文雅得体。”
这倒不是恭维的话,他确实常听夫君说起。
阿朝连忙起身回礼,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苏夫郎客气了,我不过按着分寸行事,谈不上得体。”
苏文彦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仆从适时添上一盏热茶,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轻声道:“我今日也是独自前来,我家侍郎被几位同僚拉着聊公务,倒让我落了个清净。方才见你应对众人时不慌不忙,心里便想着要过来结识一番,毕竟这宴会上,能寻个聊得来的人不容易。”
他不喜和那些夫郎,哥儿们阿谀奉承,没半点真心,若不是推脱不掉,他可不会来这种宴会。
阿朝闻言,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终于不用独自面对满座陌生人了。
他笑着点头:“我也是,窦夫人去招呼客人了,我正等着朋友来。苏夫郎平日里也常参加这类宴席吗?”
“倒也不算常来,”苏文彦放下茶盏,“我性子喜静,比起热闹的宴会,更爱在家中看书、练字。不过今日是窦侯爷的寿宴,推辞不得,好在遇见了你,倒也不算无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从平日里读的书,到京中哪家的点心铺最好吃,再到秋日里适合去城外赏枫的地方,竟格外投缘。
阿朝说起跟着周先生学《诗经》时的趣事,苏文彦便分享自己练字时被墨汁弄脏衣袖的糗事,偶尔还会低声笑出声,引得旁边几位宾客侧目,却也只当是两人相谈甚欢,并未多做探究。
聊到兴起时,苏文彦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本线装小册:“这是我前些日子寻到的《秋日闲居赋》,里面写了不少秋日里的闲趣小事,你若喜欢,便先拿去看,改日咱们再约着一起讨论。”
阿朝双手接过小册,指尖触到微凉的纸页,心里满是欢喜:“多谢苏夫郎,我正想找些这类闲书来读,往后定要好好向你请教。”
“请教谈不上,”苏文彦笑着摆手,“咱们互相交流便是。对了,我知道城西有家卖桂花糖糕的铺子,味道比福寿斋的还要清甜,改日咱们约着一起去尝尝?”
阿朝立刻点头:“好啊,我还想去书坊看看新到的画册,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去。”
两人正说着,厅门口忽然传来李襄的声音:“阿朝,我来啦。”
阿朝抬头望去,见李襄正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赵灵曦,便笑着对苏文彦说:“苏夫郎,我朋友来了,改日咱们再细聊。”
苏文彦笑着点头:“好,你先忙,我去找我家侍郎了,记得咱们的约定。”
说完便起身离开,走时还不忘回头对阿朝温和一笑。
阿朝看着苏文彦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秋日闲居赋》,心里满是暖意。
他抬头看向走来的李襄和赵灵曦,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李襄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阿朝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串刚剥好的糖炒栗子,往他手里塞了一颗:“阿朝,我来晚了,方才在门口被我娘拉住叮嘱了半天,说让我在宴上别乱跑,你等急了吧?”
赵灵曦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笑着补充:“襄哥儿一路上都在念叨,怕你一个人坐着无聊,特意让我从家里带了些你爱吃的杏仁糕。”
说着便打开食盒,里面的杏仁糕还冒着淡淡的热气,裹着一层细碎的糖霜。
阿朝接过栗子,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在嘴里散开,他笑着摇头:“没等急,方才我还认识了一位新朋友呢。”
说着便举起手里的《秋日闲居赋》,眼底满是笑意,“这是苏夫郎送我的书,他是吏部苏侍郎的伴侣,我们聊得可投缘了,还约好改日一起去城西吃桂花糖糕、去书坊看画册呢。”
李襄凑过去看了看书册封面,眼睛一亮:“《秋日闲居赋》?我好像听我爹提起过这本书,说里面写的秋日趣事可有意思了,阿朝你运气真好,刚来没多久就交到新朋友,我上次来窦府,坐了半天都没人跟我说话呢。”
赵灵曦轻轻拍了下李襄的肩膀,笑着对阿朝说:“襄哥儿就是性子急,上次来还差点跟人吵起来。你能交到新朋友,我们也替你高兴,往后在京中,你也多了个能一起出门的伴儿。”
阿朝点点头,把书册小心地放进怀里,又从食盒里拿了一块杏仁糕:“你们也坐,刚苏夫郎还跟我说,窦府的宴席会有清蒸鲈鱼,秋日的鲈鱼最是鲜美,咱们待会儿一起尝尝。”
李襄立刻拉着赵灵曦在阿朝身边坐下,仆从很快添上了两副碗筷,他凑到阿朝身边,小声问:“阿朝,你刚才在这儿,有没有人欺负你呀?我听说今日来的官员可多了,有些人就爱拿身份压人。”
阿朝闻言,忍不住笑了:“没有,大家都很客气,方才还有位夫郎问我夫子在国子监忙不忙,我照着夫子和灵曦教我的话说了,大家还夸我得体呢。”
赵灵曦听了,眼底满是赞许:“阿朝你如今越来越会应对这些场合了,谢大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高兴的。”
另一边,阿朝走后,窦侯爷正被一群官员围着,其中一位官员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笑得眼睛都眯了:“侯爷,这是在下寻来的千年人参,您近日为国事操劳,正好补补身子。”
另一位官员也连忙递上一幅画卷:“侯爷,这是在下托人从民间收购的《秋山行旅图》,听说您喜欢山水画,便带来给您赏玩。”
窦侯爷笑着接过,一一道谢,却并未显露出过多的热情,只淡淡道:“诸位的心意,本侯心领了。只是往后不必这般破费,大家各司其职,为朝廷效力,便是对本侯最好的贺礼。”
话虽如此,官员们却仍不肯罢休,依旧围着他说着奉承话,有的夸赞他治军严明,有的感慨他蒙冤得雪是天意,还有的甚至提起自家子女,隐晦地表达着想与窦家联姻的念头。
沈长风随着沈夫人来到窦府,一眼就找了谢临洲,瞧着面前阿谀奉承的场景,他悄悄拉了拉谢临洲的衣角,“夫子,你觉不觉得他们这般围着窦侯爷,有些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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