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需要船上的内应,而且风险也不小。”刘水生道,“一旦被发现,就是私藏人口、擅离职守的大罪。”
两人低声商讨着各种可能性和漏洞,眉头越锁越紧。无论哪条路,都布满荆棘。
这时,一直沉默的杨芷幽忽然开口,声音因疲惫和情绪波动而沙哑,却带着一种恢复冷静后的清晰:“赵师傅,刘兄弟。”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她已经擦干脸,虽然眼眶红肿,但眼神已重归锐利,那种曾经统领一方、历经生死的气质,似乎又回到了她身上。
“你们不必为我母子涉险太深。”杨芷幽站起身,走到桌边,目光扫过海图,“李掌柜的药,我会去取。城外十里亭,我知道怎么避开巡查。我在福州城外,还有几个散落的弟兄,虽然人不多,但接应、藏匿,应能做到。”
“不可!”赵德山断然否定,“杨姑娘,你身份特殊,此刻露面风险太大。城外官府巡查加强,恐怕就是冲着……某些人来的。”他含糊了“太平天国余部”这几个字,“且你孤身带着病儿,如何行动?”
“我自有办法。”杨芷幽语气坚定,“当年千军万马、南洋追杀都闯过来了,区区福州城外,还难不倒我。”她顿了顿,看向赵德山,“赵师傅,你们的情,我领了。但这是我和海儿的事,不能把你们,更不能把他……拖进来。你们有你们的正路要走。”
她话里的“他”,自然是指陈远。这份刻意划清界限的倔强,反而让赵德山更觉责任沉重。
“杨姑娘此言差矣。”赵德山正色道,“今日你既敲开了这扇门,此事便已不仅是你们母子之事。于公,你是……故人;于私,这孩子……血脉牵连。我赵德山既受陈大人信重,派至此地,遇此情状,岂能袖手旁观,一推了之?那绝非为人之道,亦非报效之举。”
他指了指海图:“眼下局势,需从长计议,步步为营。明日取药,可由水生设法前往,他年轻机灵,面孔也生。你告诉我与城外弟兄联络的暗号方法,我可尝试联系,让他们在暗中策应,但你不宜直接露面。至于长久之计……”他手指点向东南海域,“大人曾留有后手。或许,那里才是一劳永逸的避风港。但启用需时机,需万全。”
杨芷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片海域对她而言同样陌生。海外孤岛?她想起南洋那些荒芜与希望并存的岛屿,心中微动。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绝对安全、脱离清廷和所有仇敌视线的地方……
“赵师傅说的后手,如何启用?”她问。
“需发出信号,等待回应。”赵德山将冯墨交代的片段低声告知,“但此信号一旦发出,不可控因素太多。或许无人来,或许来的是旁人,或许引来注意。故而我意,先解决眼前医药与藏身之急,待孩子病情稍稳,我们从长计议,或许能筹划一条更稳妥的出海之路。”
杨芷幽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依赵师傅安排。”这是她流亡以来,第一次将决策权部分交出。疲惫、担忧,以及对眼前这个沉稳匠师的一丝信任,让她做出了妥协。
计议初定,窗外已隐约透出灰蒙蒙的天光。海潮声里,传来远处船厂早班的隐约锣响。
一夜未眠的三人毫无睡意。刘水生按照杨芷幽告知的暗号与大致方位,准备天亮后伺机混出船政局,尝试联络城外残部。赵德山则需如常上工,应付船政局的差事,以免引人怀疑。杨芷幽留在屋内照顾孩子,这是最危险的一环,但暂时别无他法,只能叮嘱她绝不可出门,若有外人来,便藏身于床下杂物之后。
“今日我会设法弄些清淡吃食回来。”赵德山最后交代,“杨姑娘,万事谨慎。熬过这几日,必有转机。”
杨芷幽重重点头,目光回到床上呼吸渐趋平稳的儿子身上,低声道:“我信赵师傅。”
陈远放下茶盏,听着醇亲王奕譞略带兴奋的话语。
“……朝鲜那边,日人跋扈,竟炮击江华岛!太后震怒,李少荃那边压力不小。昨日陛见,太后又问起海防新械,本王顺势又提了‘靖海’快艇,言其迅捷灵便,或可派往北洋,协同威慑,至少能传递文书,巡视近海。”奕譞捻着须,看着陈远,“陈远,你的意思呢?这艇,可能堪用?能否速成几艘,北调听用?”
陈远心中明镜一般。醇亲王这是要借朝鲜危机,将自己和他的海防技术绑得更紧,一方面攫取应对危机的功劳,另一方面也是继续打捞自己这个“失势”能臣的政治价值。而李鸿章,恐怕正恨不得将自己彻底排除在海防事务之外。
“王爷,”陈远拱手,语气平稳,“‘靖海’艇航速、灵活确有过人之处,用于近海巡弋、通讯联络乃至突发接战,俱可一试。福州、天津仿造之艇,料已近完工。北调事宜,技术上可行。只是……”他略作迟疑,“调派之权、指挥之属,涉及北洋防区与李中堂职分,还需朝廷明确旨意,以免掣肘。”
他既表达了支持醇亲王的态度,也点出了关键障碍——李鸿章绝不会轻易让他的技术力量染指北洋地盘。
奕譞哼了一声:“李少荃那里,自有太后和本王分说。只要你这里没问题,艇只和人员能随时听调便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陈远,这是个机会。若小艇在朝鲜边上露了脸,立了功,之前那些……未尝没有转圜余地。”
“下官明白,谢王爷提点。”陈远垂首。他当然知道这是机会,但更知道其中风险。快艇虽利,但体量小,抗风浪差,真正面对日军舰艇,作用有限。用好了是奇兵,用不好或遭遇损失,则可能成为政敌攻击的新口实。
然而,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京城权斗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朝鲜危机是棋盘上一个突兀的劫争,他必须落子。
离开醇亲王府,陈远坐上回府的马车。车厢摇晃,他闭上眼,脑中却并非朝鲜海图,而是莫名闪过多年前,南洋闷热夜晚里,那双同样倔强明亮的眼睛。
**福建沿海,晨雾弥漫。**
一艘单桅帆船正悄悄驶离某处偏僻小港。船头立着一名岚屿勘测队的队员,手持单筒望远镜,警惕地观察着海面与海岸线。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定期在闽江口至澎湖一带海域巡弋,保持隐蔽,观察一切异常船只活动,并特别注意是否有按特定频率和方式发出的灯光或旗语信号。
信号内容他们不知,发出者他们不识。他们只知道,这是陈大人亲自交代的、最高优先级的任务之一。
海天苍茫,未知的连线,正在浩瀚波涛之下,悄然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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