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水渠边,离得老远就停下——怕冷箭。
“渠里的好汉,”周书记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是‘大炎’户部的书记。我不问你们降不降,就问一句话:你们家里,可有父母妻儿等着?”
水渠里沉默。
“若有,就出来。”周书记继续说,“每人发一贯钱路费,放你们回家。宋江已死,你们的仗打完了。但家里的仗还没打完——爹娘要养老,婆娘要吃饭,娃娃要长大。这些仗,得活着的人去打。”
他说完,静静等着。
过了好久,水渠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先是一个,接着两个、三个……一共十三个人,爬出水渠,扔掉兵器,跪在地上。
周书记示意士兵给他们发钱。一人一贯,用绳子串着,沉甸甸的。
“往东走,别回头。”周书记说,“遇见盘查的,就说是周某人放的。”
十三个溃兵磕了头,互相搀扶着,消失在暮色里。
队长走过来,苦笑:“周书记,您这可算违规。”
“规矩是人定的。”周书记拍拍手上的土,“赵尚书说过:天下最难的事,不是杀人,是让人活。我今天做了件难事,心里痛快。”
他转身上马,回城去了。
夜深了,战场上的火把更多了。收尸的进度慢下来——不是累了,是越收越难过。
一个老兵抬着自己战友的尸体,走着走着突然哭起来。他哭得没有声音,只是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掉在死者脸上。
他搭档也不劝,等他哭完了,两人继续抬。
庞万春还站在那个土坡上。他已经站了快两个时辰,腿都麻了,但不想动。
副将又来了,这回端着一碗热粥:“将军,吃点吧。”
庞万春接过来,喝了一口。粥是小米粥,熬得稠,但喝在嘴里没味道。
“统计出来了吗?”他问。
“粗略算了。”副将递上一张纸,“咱们这边,战死两千七百余人,重伤五百多,轻伤不计。梁山那边……光尸体就四千多,俘虏一千二百余,溃散的估计还有两三千。”
庞万春没接那张纸。他看着远处晃动的人影,突然问:“你说,这些人……值吗?”
副将一愣。
“我是说,”庞万春声音很低,“咱们死了这么多人,梁山死了更多人……换来的是什么?”
副将不知道怎么回答。
“换来杭州城还是杭州城。”庞万春自问自答,“换来方腊还是方腊,宋江……没了。”
他把剩下的粥喝完,碗递给副将:“传令,今晚通宵打扫。天亮之前,这片地要干净。”
“是!”
后半夜,月亮出来了。惨白的月光照在战场上,比火光看得更清楚。
到处都是血。血渗进土里,把黄土染成褐色;积在水洼里,凝成暗红色的痂;溅在草叶上,像开了一地诡异的花。
有个兵在清理一辆损坏的楯车时,发现车里还蜷着两个人——一个梁山兵,一个大炎兵。两人的刀都插在对方身体里,死了也不知道多久,尸体已经僵了,分都分不开。
兵试着拽了拽,没拽动,只好去叫人。四五个人合力,才把两具尸体分开。分开时,发出“嗤啦”一声,像撕开两块粘在一起的皮子。
“埋一起吧。”有人说。
于是他们挖了个大点的坑,把两人并排放进去。放的时候,那个梁山兵的手刚好搭在大炎兵的肩膀上,像两个喝醉了靠在一起睡觉的人。
填土时,有个兵念叨:“黄泉路上做个伴,下辈子别当兵了。”
凌晨时分,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
战场基本上清理干净了。尸体都抬走了,兵器都收走了,只剩下一地乱七八糟的脚印和车辙印,还有那些洗不掉的血迹。
乌鸦飞下来了,落在昨天还有尸体的地方,蹦跳着,啄食土里残留的碎肉渣。
庞万春终于走下土坡。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靴子踩在浸透血的泥地上,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他走到战场中央,站住,环视四周。
天亮了,远处的杭州城廓显露出轮廓。城墙上有不少破损,但大体还算完整。城头上,“方”字大旗在晨风里缓缓展开。
赢了。
庞万春脑子里冒出这两个字,但心里没有一点赢了的喜悦。只有沉,沉甸甸的,像坠了块石头。
他想起出征前,方腊对他说的话:“万春,这仗必须打。但不为杀人,为的是往后能少死点人。”
现在仗打完了,死了这么多人。往后……真能少死点人吗?
他不知道。
“将军,”亲兵牵来马,“回城吗?”
庞万春点点头,翻身上马。马儿似乎也累了,走得慢吞吞的。
回城的路上,他看见路边的野菊花开了。黄灿灿的一小片,在晨风里摇啊摇。有几朵被踩坏了,花瓣零落,但大多数还好好地开着。
花开得真好,庞万春想。不管仗打不打,人死不死,花该开还是开。
他突然有点羡慕这些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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