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掖庭本就是杨柳青初入宫时的居所,算得上她半个家。她与那些姐妹的事从前偶有耳闻,只是凭着自己的傲气,萧元漱不想从这些卑贱之人身上着手对付杨柳青。
她想了又想,若依着杨柳青这话,后来似乎确有一个同样掖庭出生的女婢做了太监的对食,一路升上去了。
没了根的东西么,都是些心思扭曲行事下三滥的贱奴,大致可以对得上。
铁甲相碰,那兵卒又走近了。萧元漱扫他眼,心中两股念头仍在拉扯。
杀,还是……
“那头有人!快截下!”
暴喝来得猝不及防。
还不容萧元漱反应,底下兵卒瞪大眼一瞧浓烟滚滚的宫道,立即收刀牵马。马儿响鼻,车壁震荡。萧元漱一个踉跄险些栽下,撑住身子下意识骂道:“做什么!”
才脱口而出,她猛地一捂唇望地上同样傻了眼的杨柳青。
下头兵卒对着车窗低声道:“援军迟迟不到怕是遭伏,小姐快快离开!”
萧元漱怔:“不是把控此处了,为何突然变了形式?”
兵卒匆匆坐上车头挥鞭:“突发情况!接应的部队迟迟不到,不知情况如何。主上如今不同以往,难以全盘控局。这道偏门若此时被发现,怕是主上那处有麻烦,拖不住了。
小姐,我们须得逃命,万不可落入他们手中。”
萧元漱撑着身子,闻言脸上煞白。
“那哥哥岂不是有危险……”
“主上吉人自有天相,小姐无忧才是这时候的重中之重!请小姐暂且放下一切顾虑,属下带您与大部会和了再说!”
萧元漱大力吸一口气,再转首,袖中匕首滑落,她挺直身子,对着兵卒的一点高昂的下颚。
“若当真遇险,我自不会叫你为难。”
青青本就急得要命,乍见那主仆二人直接驱车跑了,想也不想,马上搀起燕玓白就跟着往外冲。
轰隆——方踏出这道偏门,远处一座宫室应景塌倒。红黑浓烟势如北风,自宫室那处俯冲而下,整条宫道中尽数充斥猩热浊气。与越来越近的唾骂声交织着,青青身上的衣裳全都被震地颤了颤,却根本不敢回头。
这条通往宫外的路她从未没走过,称得上毫无头绪。正纠结往哪处跑,那辆不起眼的马车绕了一个弯,车轮往另一侧滚动。
不对。
“驾!快追!逮到了便是一根骨头也能榨油水!”
皇宫周遭一圈俱挖有河道,正是水草丰茂的时节,许多都长得有人一般高。
一列骑兵追出时,青青才拔出陷入泥潭的脚,闻声躲在水草后偷瞄几眼。
青青猛然意识到什么,蓦地,耳廓上骚来一阵低而轻的人声。
“杨柳青。”
青青瞪大眼,步伐下意识放缓。
燕玓白又贴近一寸,唇近乎贴着她磨动:“放我下来。”
少年的气息仍是灼热的,几乎能烫坏一切生息。
青青猛然惊醒,慌忙扭头看肩上的人:“做什么?”
燕玓白鼻尖嗅了嗅,揽在青青肩颈上的手小幅度挪动。
他不曾直视她的眼,亦不回答她的提问。烟火熏得焦黑的面皮难以抑制地抽了抽,大约是想说话,不知何故选择了沉默。
追兵更近,黑云遣去半个晴空,活似未来电影里的末日。
青青盯着他看了足足三秒钟,猛地把人往上掂掂,提气继续往河道中心走。
好歹是附近唯一能躲会儿的地方,不管如何,总要踏出脚步试了才有机会。
燕玓白趴在这副纤薄的背上,胸腔清楚地感受到两层薄衣下因不断用力而偾胀的血肉,一跳一跳,同他的心率快要融为一体。
少年眼睫垂覆。
青青没空照顾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注意力全在前头。
这些人俱都披布甲手持刀箭,身上却没有明显的标识,反倒极没有章法,行径上有股乌合之众的肆无忌惮。
“我等追,你们在此守着,不可放过一丝风吹草动!”领头的那个四下望了望挥手,一群人称是,持刀随意砍打周遭草木,不知不觉就向河道边缘逐一分布,隐约形成个围剿的势头。
青青暗道不好,这群人八成是找先头主仆二人的。马车不及马迅捷,却比人脚要好多了。她背着燕玓白没地方去,躲在这简直就是活靶子。
把身体尽可能放得更矮,青青屏气往后退。淤泥深浅不一,一双脚也时不时站不稳乱晃。
索性这条河挖得极为宽阔,腥臭河水渐渐盖过了小腿肚子,与那群人的距离顺理成章拉远。
追兵胡乱斩了些水草就不愉地叫骂,青青见他们有摸鱼的意图,心里稍稍松口气,吊着胆子淌到了最里头。水没过了膝盖,身后便是长满青苔的外宫墙,退无可退。
青青没办法了,只能苟在原地祈祷这群人快走。
然而老天爷就好像是故意与她作对,身边草丛中陡地发出不知名的促响。
紧接着,她脖颈一紧,皮肤上递来骇人的热度,竟是燕玓白的那双手忽而收紧。
“快,怕是有藏身的!”追兵如嗅到血气的狼一般纷纷露出獠牙,其中几人精准地将目标定在了层叠的水草后。
草叶飘摇,一道诡异人影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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