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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道心崩裂（第1页）

夜，深沉如墨。光明顶广场上，火把的光芒在灭绝师太眼中剧烈晃动，仿佛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神。南宫宸那接连而来的诛心之言，如同两柄绝世神兵，一柄斩向了她赖以立身的“公义”与“传承”，另一柄则狠狠剜向了她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堪的“私怨”与“心结”。

郭祖遗言，复国火种，驱除鞑虏……这宏大而沉重的命题，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将她那局限于门派私怨、正邪对错的狭隘世界观，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让她第一次被迫去审视自己那“斩妖除魔”的旗帜之下，是否真的承载着祖师那份关乎天下苍生的沉重嘱托？还是仅仅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偏执？

而孤鸿旧事，师父那未曾拔剑便因自惭形秽、郁结而终的残酷真相，则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她数十年来用以支撑自己疯狂复仇行为的根基，彻底掏空、击碎！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复仇者，是师父遗志的继承者，可如今却被赤裸裸地揭示，她所坚持的，或许从一开始就源于一份并不光彩的败绩，一份无法面对自身无能而转化成的、扭曲的仇恨！

公义与私怨，传承与心魔，祖师宏愿与师父屈辱……这几对截然不同却又在她身上纠缠了数十年的概念，此刻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碰撞、厮杀、相互否定！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灭绝师太瘫坐在地，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皮，指甲深陷入皮肉之中，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她双目赤红，眼神涣散而混乱，口中发出无意识的、破碎的呓语。“我是为了正道……为了给师父报仇……为了铲除魔教……郭祖师的遗志……驱除鞑虏……不……师父是战死的……是杨逍那魔头……”

她的声音时而尖利，时而低沉，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挣扎。脑海中，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过——

是年少时，师父孤鸿子从西域归来后，那日渐消沉、郁郁寡欢，最终呕血而亡时那充满不甘与屈辱的眼神……

是接任掌门时，手握倚天剑，在郭襄祖师画像前立誓“斩妖除魔，光大门楣”时的雄心壮志……

是数十年来，带领峨眉弟子，与明教大小冲突不断，手上沾染的鲜血，耳边回响的咒骂与哀嚎……

是每一次提起明教，提起杨逍时，那从心底涌起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刻骨仇恨……

还有……还有那被她刻意忽略、深埋心底的，对于“驱除鞑虏”这等大事的……力不从心与下意识地回避……

原来……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如此的……漏洞百出？

自己所扞卫的“正道”，难道真的只是建立在沙丘之上的堡垒？自己所执着的“仇恨”，难道真的只是源于师父那并不光彩的败因，以及自身那不敢直面、转而迁怒的心魔？

“噗——！”

极度的精神冲击，信念的彻底崩塌，加上之前内力耗尽、身受反噬的沉重伤势，再也无法压制！灭绝师太猛地仰头，一口滚烫的、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狂喷而出！

鲜血染红了她灰色的僧袍前襟，在那破旧的布料上晕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最残破的落叶，那紧握着倚天剑剑柄的手，也因为脱力和心灵的巨大打击，而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几乎要握不住那柄传承了百年的神兵。

她眼中的疯狂、偏执、仇恨，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洞、茫然与……脆弱。

数十年的坚持，数十年的信念，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她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那原本刚毅、甚至显得有些冷硬的面容，此刻只剩下灰败与死寂。她不再看南宫宸，也不再看任何人，目光涣散地望向虚空，仿佛在那里，能看到她已然崩塌的信仰废墟。

道心崩裂，信念成灰。

这一刻的灭绝师太，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令魔教闻风丧胆的峨眉掌门，只是一个被残酷真相击垮的、迷茫而痛苦的普通老妪。

全场依旧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接连的逆转与灭绝师太那凄惨的模样所震撼。六派众人心情复杂，既有兔死狐悲之感，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或许，他们中也有人，早已对灭绝那极端的行事风格有所微词，只是碍于同属正道，不便多言。此刻见她信念崩塌，虽觉凄惨，却也隐隐觉得，这或许……并非全是坏事。

明教众人更是感慨万千，他们与峨眉仇怨最深，此刻见最大的对头如此模样，心中虽无多少同情，却也难免生出几分世事无常的唏嘘。

南宫宸静静地看着道心崩裂、吐血萎靡的灭绝师太，眼神依旧平静，无喜无悲。

他知道，摧毁一个人最容易的方式，并非杀死他，而是摧毁他赖以生存的信念。

此刻的灭绝，比杀了她，更有价值。

他等待着，等待着这崩裂之后，是彻底的沉沦，还是……一丝新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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