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沙,自指缝间悄然流逝。太液池的冰雪早已消融,又复冻结,几番轮回,宫墙内的柳枝抽出新绿,又染上枯黄,最终披上素缟。转眼,已是小玄登基后的第四个年头,上元佳节。
深冬的寒意被满城灯火与喧嚣暂时驱散。皇宫内苑,亦早早挂起了各式精巧宫灯,流光溢彩,恍如琉璃世界。空气里浮动着爆竹燃后的淡淡硝烟味、甜糯的元宵香气,以及一种属于节庆的、略显浮华的暖意。
凤栖宫内殿,晚膳的时辰比平日略早。精致的紫檀木圆桌上,摆满了应节的菜肴,正中是一品热气腾腾、玲珑剔透的水晶梅花元宵。
小玄——小玄,穿着一身墨青色绣暗银云纹的常服,墨发用一枚简单的羊脂白玉冠束起,几缕碎发自然地垂在额前。他坐在桌边,神情是近来惯有的温和,甚至唇边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不达眼底,却足够妥帖。
他执起玉箸,仔细地从一碟清炒芦笋中,夹起最嫩的一小截,轻轻放入身旁小白的碗中。“白后尝尝这个,御膳房说今早才从暖房里割的,还算鲜嫩。”声音不高,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小白正用小银勺搅动着碗里的清汤,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她今日未着隆重宫装,只一身月白色绣淡蓝折枝梅的锦缎长袄,冰蓝色的长发松松绾了个垂髻,斜插一支珍珠步摇,清冷依旧,却比朝堂上少了几分迫人的威仪。她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布菜,冰蓝色的眼眸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平静地移开,并未多言。
小玄又转向另一侧的小青。小青正眼巴巴盯着桌上那碟金黄油亮的炸金橘,那是她近来极爱的零嘴。他笑了笑,伸手拿过一枚,指尖灵巧地剥开薄皮,露出里面饱满的橘瓣,仔细剔去白色的橘络,然后递到她面前的青玉小碟里。
“青后。”他唤了一声,声音温和。
小青立刻用银签子戳起,啊呜一口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赤瞳满足地眯起,含糊地笑道:“嗯!甜!皇上近日真是越发体贴周到,连剥橘子都这么熟练了。”她一边咀嚼,一边歪着头打量小玄,赤瞳深处掠过一丝极快、不易察觉的审视光芒,像猫儿在确认爪下猎物是否真的安分。
小玄垂下眼帘,拿起丝帕擦了擦手,语气自然:“青后喜欢便好。”他顿了顿,似不经意般提起,“方才朕过来时,瞧见宫人们已在布置晚间登宫墙观灯的仪仗。听闻今年宫外灯市,由内府与民间巧匠合力,较往年更为繁盛。”
小白放下汤勺,拿起一旁温热的湿巾拭了拭嘴角,声音清凌凌的:“确有此事。上元与民同乐,亦是祖制。晚间,臣妾与妹妹需随皇上登宫墙,接受万民朝拜,以示天家与民共庆之意。”她冰蓝色的眼眸看向小玄,语气平静地补充,“不过,宫外鱼龙混杂,皇上万金之躯,不宜亲涉。在宫墙上略作停留,观览片刻即可回宫。”
这是惯例,也是提醒,更是无形的禁令。
小玄神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理解的赞同,点头道:“白后思虑周全,朕明白。宫墙之上俯瞰灯海,亦是一番盛景,足矣。”他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温过的桂花酿,垂下眼眸的瞬间,长睫遮掩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异动。
他当然知道不宜出宫。可他得到的那个隐秘消息,如同暗夜里的磷火,微弱却固执地诱惑着他——那位据说曾侍奉过先帝晚年、可能知晓某些皇室秘辛,甚至握有“先帝遗诏”线索的老宦官刘保,会在今夜灯市最热闹、人流最混杂的时辰,于“悦来酒楼”天字三号雅间,等候一个“有缘人”。
这是最后的机会。是他暗中撒网、费尽心机,从无数虚虚实实的传言与故纸堆中,筛选出的,唯一可能打破眼下僵局的“钥匙”。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信度,也值得他冒险一试。今夜护卫虽有增加,但因节庆,宫中调度难免有疏漏,两位皇后也要忙于仪典……或许,可以寻到一丝空隙。
晚膳在一种表面温馨和谐、内里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宫人来报,登墙观灯的吉时将至。
小玄起身,准备回寝殿更换正式的礼服。他对着小白和小青微微躬身:“朕先去更衣,稍后与二位娘娘宫墙汇合。”
小白轻轻“嗯”了一声。小青则挥挥手,赤瞳弯弯:“快去快回,可别让百姓们等急了,说咱们皇帝架子大。”
小玄转身离去,步履沉稳,背影挺拔。直到他消失在殿门外,小青脸上那娇俏的笑意才慢慢淡去,她拿起另一颗金橘,却没有吃,只是在指尖慢慢转动着,赤瞳望着殿门方向,幽幽开口:“姐姐,你看他,是不是……太‘乖’了点?”
自从那个雪夜暖阁之后,小玄的表现可谓“判若两人”。朝堂上不再轻易提出异议,甚至有时会主动就一些无关痛痒的政事,向她们“请教”;私下里,召见官员的次数锐减到几乎为零,连他原本颇为看重的几个年轻翰林,也疏远了许多;对她们偶尔的亲近或带着“教导”意味的举动,抗拒也日益微弱,有时甚至会流露出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
这种顺从,初时让她们满意,但时间稍长,以她们对小玄的了解,反而生出一种不真实的、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之感。
小白也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璀璨宫灯,冰蓝色的眼眸映着流光,深邃难测。“乖?”她轻轻重复这个字,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或许吧。但猎豹收起利爪,未必是驯服,也可能……是在等待最佳的扑击时机。”
她转过身,看向妹妹:“灯市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小青将金橘抛回碟中,拍了拍手,赤瞳里闪烁着一种混合了期待与冰冷的光芒:“放心吧,姐姐。‘刘公公’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消失的时候‘消失’。悦来酒楼,天字三号,保证给我们的小皇帝,一个终生难忘的‘惊喜’。”她走到小白身边,挽住姐姐的手臂,将头靠在她肩上,声音低了下去,“只是……姐姐,若他今夜真的去了,真的试图抓住那根‘稻草’……”她没有说完,但语气里并无多少怒气,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残忍的兴奋。
小白抬手,轻轻抚了抚妹妹柔顺的发丝,冰蓝色的眼眸望向窗外无尽的夜色与灯火,声音平静无波:“那便让他看个清楚,也想个明白。这笼子,是他自己走进来的。而钥匙……从来就不在外面。”
京城上元灯市,果然盛况空前。主干道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笑语喧哗声几乎要掀翻夜空。各式花灯争奇斗艳,走马灯、琉璃灯、绢纱灯、冰灯……绵延成一片璀璨的光河。舞龙舞狮、杂耍百戏、猜灯谜、卖小吃……喧嚣沸腾,空气里弥漫着油脂、糖稀、香料和人群特有的温热气息。
宫墙之上,仪仗煊赫,禁军肃立。小玄身着玄色绣金龙衮服,头戴金冠,与盛装华服、姿容绝世的小白小青并肩而立,接受着下方百姓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千岁”。灯火映照着他年轻俊美的脸庞,那上面带着帝王应有的、得体的微笑,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浩瀚灯海与攒动人群。
一切如常。
在宫墙上停留了约莫一刻钟,按例帝后便该回宫,继续宫中的宴饮。就在内侍高声宣布“起驾回宫”,仪仗准备移动时,小玄忽然微微蹙眉,抬手按了按腹部,侧身对身旁的小白低声道:“白后,朕忽感腹中略有不适,想是晚膳用急了,需更衣片刻。仪仗先行,朕稍后便回。”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适与歉意。这个理由在节庆宴饮场合并不算出格。
小白闻言,冰蓝色的眼眸看向他,目光沉静,仿佛能穿透那层得体的面具。她停顿了约两息,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皇上龙体要紧。既如此,便让李德全好生伺候着,快去快回。臣妾与妹妹,在麟德殿等候皇上。”
她甚至没有提出让御医跟随,只是准了他“更衣”的请求,并指明了等候的地点。
小玄心中紧绷的弦微微一松,面上维持着不适的神色,点了点头:“有劳白后、青后挂心。”说罢,便在贴身太监李德全的搀扶下,转身向着宫墙下专供帝后使用的更衣净房方向走去。
小青一直没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小玄离开的背影,赤瞳在漫天灯火映照下,流光溢彩,却深不见底。
小玄的步伐起初还有些虚浮,仿佛真的腹痛。一旦离开宫墙上众人的视线,进入通往更衣处的回廊,他立刻挺直了腰背,眼中那点不适之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与紧张。
“陛下……”李德全是他为数不多还能信任的旧人,此刻也是面色发白,声音发颤。
“按计划行事。”小玄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甲胄准备好了?”
“在……在净房第三间的马桶后面暗格里。”李德全的声音抖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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