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照不进车厢,冰冷得他胸膛麻木。铁锈味从鼻腔漫上来,顾未州觉得自己需要布洛芬,但那并没有用,他再清楚不过。
无数次的体检报告告诉顾未州,他的心脏没有一丁点的问题,可是它太疼了。
他怎么能、怎么可以,觉得一只猫像洛星。
洛星就是洛星,他只是他,没有任何的人或事物可以取代他。
陈嘉文没养过猫,抱着猫有些束手束脚。洛星也没躺过陌生人的大腿,僵着四只脚脚一动也不敢动。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陈嘉文犹疑:“吃饭?喝水?”
“咪。”一声弱弱的,字正腔圆的咪。
岛台升起,陈嘉文从酒柜旁拿了瓶水,倒了点放进杯里,斜着口喂猫。
洛星甩着舌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喝水,斜着眼瞟顾未州。
个狗东西不讲话想干什么?装深沉?
窗外树木追赶车窗,顾未州看见如今梧桐掉光的树叶,看见那年梧桐繁茂的夏天。
他那时刚被认回顾家,作为顾律行最小的儿子,比长孙还小了一岁。
顾律行在旧婚姻制下一个原配一个妾,还有两个事实伴侣,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根本不缺小孩。
但顾未州的确出色,名牌大学毕业的母亲,优秀的基因诞下优秀的子嗣,出众到顾律行必须得认回来。
顾未州从母亲的地狱踏进父亲的地狱,相比之前那个,后一个还是要好一些,因为那里挂着一颗星星。
天上怎么会下饼干屑?他抬起头,对上了比梧桐还要葳蕤的眼睛。
光穿过叶隙,为树上人勾勒着淡淡的轮廓,发丝金亮,眼底明绿,他太白了,是阳光下的雪,是落入尘间的巴德尔。
顾未州不是一个有爱心的人,人摔下来是死是活与他何干?大脑这般想,身体却是先动了。
他很轻,除去落入怀中的那一刹那撞击,他轻得就像一片美好的羽毛。
顾未州恍然嗅到他身上的气味,若有若无带着清爽的青柠叶,可细细一闻却也闻不到,只是能听见自己胸膛处传来的砰砰跳响。
他将他放下,克制住了自己想要靠近嗅闻那缕气息的冲动,独自坐到一旁。
很安静了一会儿,只有吹风过的声音,非常奇异的,顾未州在这种安静里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安心。
然后对方讲话了,语气是微微上扬的,还未变声的嗓音听着有些孩子气,他说他养过一只红眼睛的黑猫。
顾未州在心里哂笑他的性格,怎么能有人会对着一个陌生人吐露这么多?可手上的《斐多》顾未州一字也未看进去,他分明喋喋不休,可顾未州却不觉他吵闹。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嘴上说着等自己有能力了再去喂猫,可手上已经把吃的放了下去。
以后怎么样并不耽误他现在要怎么做,他嘴很硬地将食物分给那只红眼黑猫四五年。顾未州怀疑那只猫眼睛颜色的真实性,却不怀疑洛星的确喂养了一只猫。
因为他干净的明明白白,就如他白到不正常的皮肤颜色。
柏拉图在《斐多》中论证灵魂不朽,生与死相互生成,顾未州对此嗤之以鼻。
他不信鬼怪,不信神佛,人死就如灯灭,怎么会有剩余。
洛星对马克思主义深情朗诵却信什么星座和八字,摊开掌心给顾未州看,“你看这里。”
顾未州从他葱白的手指与伶仃的腕骨上挪开视线,不太自在问:“看什么?”
“我的生命线啊,很长吧。”他脸上小得意,“这说明我会长命百岁。”
“你是用大脑还是小脑去驱动你相信这种事情?”
他当时如此反驳,他怎能如此反驳。
血腥味在喉间经久不散,痛到极致是麻木,顾未州面无表情,一张脸白得愈冷。
“老板。”陈嘉文的声音打断回忆,“这只猫要怎么办?”
洛星听言,不自觉地将尾巴绕到身前盖住自己紧张的脚。他睁大眼,却听顾未州说:“找个靠谱的领养。”
没有任何人或事物可以取代洛星,顾未州也不是富有爱心会去养猫的人,“你要养的话,年终额外划个年薪过去。”
饶是陈嘉文见识过大风大浪,也被是这突如其来的百万块砸得头晕。
不过关于小猫去留的问题最终还是没定,因为厄里倪厄斯到了。
保镖打开车门,顾未州的皮鞋落地,将要探出身时听见小猫愤怒直叫。
“喵嗷嗷!!!”
洛星都要气炸了,你他喵的顾未州,你竟然敢不养我?!
“咪嗷嗷——”
洛星气得仰天长喵,你给我回来!
顾未州!你给猫回来!你他喵!
回答洛星的只有车门阖上的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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